张仪也报以微笑回应说:“当然了。这天下大势秦君您应该是能看透的:哪个诸侯国强大,其他诸侯国便会群起而攻之,否则的话一家做大,必然会威胁到其他诸侯国。所以当有一个国家强大时,其他国家就必然会联合起来把这个国家打到毫无还手之力,才肯罢休。”
嬴驷听罢这简短的几句话,像是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一样,恍然大悟。他说道:“先生大才啊。先生所言,那楚国一向维护这北方的势力平衡,原因大概就是这样了。”
张仪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嬴驷继续道:“那依照先生之言,我秦国夺取的魏国的土地,实际上也是借势啊。”
“正是这样。马陵之战后,魏国霸主地位动摇,如此一来便是墙倒众人推,秦国便因此可从中分一杯羹。”张仪说道。
嬴驷对待宗室和臣子用尽手段,让他们始终都不敢略有放肆,而如今却让张仪在这里把他心中所想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讲出来,足见他对人才的珍爱。
“寡人好像能白一些先生所说的连横了。”嬴驷接道,“正因为一国太过强大,所以会招来其他诸侯国的合纵进攻,唯有以连横之术,方可破合纵。先生可是这意思?”
“秦君聪慧,这天下之事迟早尽被您握于掌中。”张仪先是恭维了几句,然后说道:“您明白这些,便能理解为什么齐国吞燕之前要先伐赵了。如果齐国吞并燕国以后,其实力必然大增。天下便会成合纵之势而攻齐,齐国怎么愿意遭受这种灭顶之灾?天下诸侯攻齐救燕,必然要借道于赵国。秦君您想,到那时候赵国保护自己尚心有余而力不足,又怎么会借道给联军呢?”
嬴驷听罢震惊得嘴巴都微微张开,他想到那齐国必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没有料到那齐王竟然精明到如此的地步。
张仪见嬴驷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齐国既然把燕国看为自己嘴里的肥肉,就要慎之又慎,毕竟这可不是容易做到的,搞不好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齐国只敢消灭赵国的军队,却不敢攻占赵国的领土,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怕打草惊蛇。攻占了赵国的城池,掳掠了赵国的百姓,齐王的野心便会昭然若揭,到时候再想吞燕怕是事倍功半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嬴驷喃喃道。
“臣劝秦君趁此时机,发兵攻赵。”张仪收起了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正色说道。他很希望嬴驷能够采纳他的这一建议,因为一旦如此,他加官进爵的机会便来了。
“寡人若是发兵攻赵,岂不是明摆着和齐王争食吗?现今秦国虽在崛起,然而国力绝无对抗齐国的可能。”嬴驷担心地说道。
“秦君您多虑了。”张仪得意地笑了笑,他太清楚嬴驷担心的是什么了,不过是一城一池的得失罢了。于是张仪继续说道:“其实不然。依照齐王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秦国似乎并不在齐王的布局之内。秦国与齐国相距甚远,而且在东方六国中普遍视秦国为弱秦、蛮秦,自然会轻视。臣私下认为这倒未必不是件好事。”
“哦?山东六国轻视我大秦,还能是好事?”嬴驷的话中已经带有了几分的不悦。
“秦君稍安勿躁,臣一会再来跟您说这个。臣先将攻赵不会惹来齐国报复的原因讲清。”张仪说道。他看到嬴驷点了点头,刚刚悬起的心才放下,他有点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没有加以修饰。
“这齐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燕国之事上。南方的楚国断然不会坐看齐国变强,魏国虽与齐国有联盟,然而那桂陵、马陵之耻又岂能抹去?这两个国家迟早有一天也会翻脸,那宋国、中山国等小国,哪一个没有自己的想法,又怎么会真的心甘情愿当齐国的附属国、缓冲国?这样看来,齐国连自身周边都应付不过来,又如何能够管得到远在西边的秦国?此其一。齐国吞燕之心急切,而把赵国削弱到极点自然也是越尽快完成越好,因为多一天就会多一变数。如果秦国做出把精力也放在攻赵上,那就是帮助齐国顺水推舟,到那时齐国感恩秦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报复呢?此其二。另外攻打赵国是臣奉给您连横策略中的一环。此其三。请容臣一会与您细细讲来。”张仪眉飞色舞地讲着。
“有几分的道理,那这山东诸国轻视我大秦,又如何是好事呢?”嬴驷此刻以一种平和的心态看待这个问题。确实,这是事实,不容他忽视,而这又哪里能要求让一个为自己尽心谋划的臣子避而不谈呢?
“这商人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闷声发大财’,虽登不得大雅之堂,却也有着几分的道理。做买卖的人把自己的财富都漏出来,这不等着让人来抢吗?他把商机告诉得人人皆知,最后他能赚得的钱肯定要比不这么做而少了太多了。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秦国若要崛起,要先潜伏。魏国确实很强大,又怎样呢?诸侯联合起来进攻魏国,这是前车之鉴啊。所以臣建议秦君您暂停东出扩张的脚步,因为东出不惟秦剑,还需连横!”张仪这最后一句话说罢,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嬴驷才率先打破了这沉默。他说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联魏韩以制齐楚,明攻赵而暗联燕,”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逐走…犀首。”
“什么?”嬴驷听完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先生因何会有此言啊?纵是那公孙衍再有不是,他也是为我大秦立下赫赫之功的人,寡人岂能如此无情无义?”
张仪看到秦君如此,却是出奇地镇定。他毫无畏惧地盯着嬴驷那睁大的眼睛说道:“请容臣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完,到时候秦君再行定夺。”
“你先说。”嬴驷说道。
“臣想说的,便是为什么要联魏韩以制齐楚而不是联齐楚以制魏韩。天下纷纷,强未必恒强,秦国若想强大,就必然会遭到如魏国桂陵、马陵一般的挑战,如能挺过,便可横扫六国,建立千秋万代不世之奇功,如若失败,魏国的今天便是秦国的明天。秦国占地利,所以有着天然的优势。如果说秦国攻魏韩,势力能否真正渗透进三晋之地尚且不提,一旦过于强大,反倒会惹来齐楚两国的进攻。秦君您难道会天真地相信那时齐楚两国会为了秦国的利益而帮助秦国吗?臣想一定不会的。到那时,山东六国合纵攻秦,不但攻下的土地会悉数被夺回,就连关内之地能否得保,也会是个问题了。但如果联魏韩以攻齐楚便不会有这种情况。联合魏韩两国,便是在关外建立了两个天然的屏障,远可攻城略地、布局取势,近可退守函谷、以挡合纵。攻齐楚固然难度很大,然而那不过是错觉罢了。秦国若能联合魏韩两国,暗中再联合燕国,便是以四敌二,必有胜算。到那时击败了齐楚两大强国,那魏、韩、燕、赵四个小国,又能有什么难对付的?这便是臣的连横之策。”
“先生真乃奇人也。”嬴驷赞叹道,他开始从心底佩服这个名叫张仪的名不见经传的魏人。此刻嬴驷对公孙衍的事情也略有动摇。张仪提出的这个观念是前所未有的,如能成功付诸实践,秦国恐怕是天下再无敌手。一边是经天纬地的奇才,一边是赫赫战功的将军,究竟该如何抉择呢?嬴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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