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瞥了小伙子一眼，还别说，真有些像萝卜头呢。她拿过郭小宝递过来的本子和笔，很认真地写下“祝福郭小宝快乐幸福！——刘茉莉”，那位郭小宝很高兴，连声说谢谢茉莉谢谢茉莉，他这么一喊引来了别人的注意，模特当中还有两位知道茉莉的，是不是“奶粉”不清楚，也过来请茉莉为她们签名。茉莉很爽快，签完名她虚心向二位求教，走T台如何转身啥时候回眸一笑等等，人家倾心教，茉莉用心学，“垫步”“套步”啥的学得很仔细。

　　学完以后也没啥事儿做，下午场要等两点多呢。茉莉又困又乏，靠着椅子不多时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茉莉被热醒，满头大汗的她发现郭小宝正站在她身边，用一片纸壳当扇子为她扇风。见茉莉醒了，郭小宝说：
　　“茉莉小姐，你的呼噜打得真好听。”
　　“哎呀，我打呼噜了？”
　　“是呀，像唱歌一样。”
　　茉莉的脸忽地一下红了。多丢人啊，哪有女孩子打呼噜的呢？还跟唱歌一样，那不得难听死了？唉，看来只是埋怨老天也不对，自己也太不注意了，那么多人都不吃盒饭，还不是怕跟自己一样吃饱了怏怏欲睡嘛，不睡觉就不会打呼噜丢人了！

　　郭小宝说：“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我昨晚赶稿子，几乎一夜没睡。以前我从来不打呼噜的……”
　　茉莉为自己的机敏作答而暗自高兴。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茉莉知道了郭小宝来自河北农村，今年22岁，在商城当保安已经两年了，每月挣1500块钱。茉莉对郭小宝印象不错，小伙子长得顺眼，很健谈，性格也好，关键的一点是对茉莉崇拜有加，这就使得茉莉在他面前也少了拘束，而且还十分自信从容。
　　下午第二场走秀很顺利，虽然茉莉还是有些紧张，但步子已走得足够顺溜，转身也不再磕绊，表情也算自然。结束后还接受了几家媒体的联合采访，风头完全盖过了那位女演员，这让茉莉心情很是美丽。收工回来，先到贾铮景家，他那儿有电脑，在网上找来一些时装秀的视频，努力学习模仿。茉莉现在很善于归纳总结，看得多了就瞧出些门道。她发现那些包括世界著名的模特在内，走秀时无非注重个“来回”，“来”就是出场面对观众，要挺胸，尽可能地突出脸蛋和胸部；“回”是转身往回走，这时所要展现的是屁股，摇晃得越引人注意越好。茉莉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获得了行动指南，于是应付完贾铮景的纠缠洗过澡后就急忙回地下室，她要抓紧时间练习。

　　天色擦黑，茉莉索性来到N大体育场。她努力回忆模特们的步伐，寻找那种感觉，但一时半会儿的总是区分不好扭屁股和甩屁股的区别。操场上过往的好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她不在乎，甚至有人小声冲她嘀咕“神经病”啥的，她也装作没听见。茉莉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一直练习到很晚，自以为心里有些底气了才作罢。
　　有准备和没准备就是不一样。第二天上午再上场，茉莉的表现明显要好过头天，赢得很多掌声。中午她吸取教训没有吃盒饭，也就少了昏沉沉的感觉。跟郭小宝又聊了很多，相谈甚欢，还互相留了手机号。
　　下午剩下最后一场，十几分钟轻松松完成的事儿了，八千块钱顺利到手不说还抬高了名气，茉莉心里无比愉悦，状态也跟着松弛下来。过分紧张要不得，松松垮垮更会害死人。茉莉这回就是因为太放松而吃了大亏。
　　……主持人话音落地，茉莉春风满面地亮相，摆个姿势，目光炯炯风情无限。昂首挺胸向前走，不疾不徐，站定，两手交叉，如同健美运动员那样挤胸。记得某位名人这样说过，丨乳丨沟和空闲时间一样，不挤是不会出来的，要多停留一会儿，毕竟茉莉不像那些专业模特似的，只管晾晒新潮服饰，她是名人，要尽可能多地展现自己的卓尔不群，要让“奶粉”们有足够的时间观赏拍照。垫步转身，茉莉一眼就看到了出口，只剩下这十几米的距离了，走过去，这次工作就结束了。茉莉身心感觉到了轻松。本来茉莉的节奏感就非常不好，偏偏音响师播放的又是电影《泰坦尼克》主题音乐，缠缠绵绵的，茉莉根本就踩不准拍子找不着点儿，就随便走。转过身就该注意使劲扭屁股了，动作要领处理得过于轻浮，茉莉一脚就踏在拖地的裙摆上，再迈另一条腿时，整个人像尊肉柱子一般向前倒去。

　　我们可怜的茉莉啊！虽然在倒地的瞬间双手不由自主地支撑了一下，她的左侧脸颊还是重重地戗在台板上，特别是颧骨部位，跌得更是凶狠了些。台下传来一片惊呼声。茉莉的脑袋嗡嗡作响，但旋即就惊醒过来。“哎呀！”她在心里喊道，“哎呀哎呀，哎呀呀，快点起来，所有人都盯着你呢！”她感觉到了脸部火烧火燎的疼痛，站起身之前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一绺头发正好垂下来，她就顺手用它来遮挡住半边脸。

　　刘茉莉的倔脾气上来了。她长嘘一口气，调整好表情，然后又走回到T台终端，重新目光炯炯，重新像健美运动员一般挤胸，重新垫步转身，扭搭扭搭不慌不忙摇曳着走回去。她的身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日期：2012-01-12 02:22:04
　　3
　　回到简易的后台，茉莉的泪水止不住地流。郭小宝急匆匆跑来安慰，递给茉莉一叠纸巾：
　　“快别哭了别哭了，你表现得够好了呢。擦擦吧，马上就要上场谢幕，别让大家看到你的眼泪啊。”

　　茉莉感激地从他手上接过纸巾，擦泪水时碰到了脸颊上的伤，灼痛让她忍不住龇牙。
　　“我帮你弄吧。”郭小宝说。茉莉没有反对，将纸巾交到郭小宝手中。他小心地在伤口处用纸巾蘸了蘸，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创可贴，轻轻地贴好。他的呼吸茉莉都感受到了，他一脑门的汗水及痛惜的眼神茉莉也看到了，就有一排排热浪从茉莉的心头滚过。
　　上场谢幕时，茉莉收获到超乎想象的喝彩，有许多人疯了一样呼喊着茉莉的名字。这让茉莉心里很安慰。
　　郭小宝不顾茉莉反对，态度坚决地拉着茉莉去医院处置脸颊上的擦伤，消毒包扎，然后打车送茉莉回住地。这下茉莉的住址想瞒也瞒不住了。郭小宝对地下室的简陋并不惊奇，他让茉莉在床上躺着，自己又跑出去买来一兜子吃食和一大堆水果。他先是扒了根香蕉递到茉莉手上，然后又坐下来拿出一只苹果削皮……茉莉长这么大很少享受过这般照顾，心里暖融融的。

　　苹果削好了，郭小宝没话找话似的说：“你这间地下室一个月多少钱？”
　　“三百。”茉莉答道。
　　“哦，我也住地下室呢，六个人合住。不过是商城给出钱。”
　　“住六个人多挤呀。”
　　“不挤，上下铺。再说只是晚间回去睡觉，白天得上班。”

　　“住地下室挺好，冬暖夏凉。”
　　“嗯。我看过你写的那篇小说，当时我就想，这位作者咋这么熟悉地下室，现在知道了你的小说真是来源于生活呢。我们那儿也是，一到半夜就吵得人没法睡觉，唱戏一般。”
　　茉莉的脸有些红。郭小宝也意识到跟一个女孩子说这些不是很妥当，急忙刹住话头，再下来又想不出说啥才好，就告辞准备回去。临离开前茉莉想起个事儿，拿出走秀得到的八千块钱交给他，写好地址让他代为邮寄。郭小宝很高兴，乐颠颠地走了。
　　郭小宝一出门茉莉就后悔了。这要是他把钱卷跑可咋办啊！他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五百块，八千块钱够他不吃不喝干好几个月的呢，自己跟他熟吗？她很想打电话把他叫回来，又一想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就发了条短信，写上“谢谢”等废话，想想又觉得不牢靠，灵机一动又发了条暧昧些的：“认识你很高兴，我盼望着能早些见到你。”没一会儿郭小宝的短信就到了，是这样说的：“茉莉，你是个好女孩，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明天下班后我去看你。你要好好休息，别出门见风。”茉莉稍微安下心来。贾铮景打来电话询问，他在网上已经看到茉莉跌倒在台上的视频了，茉莉说自己已经睡下了，没啥大事儿。茉莉住的楼里有贾铮景的同事，所以他从来不到茉莉的地下室来。每想到这茉莉心里都很气：还说要娶我呢，连我住的地方都不敢来。地下室就真会给你丢脸？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