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是毫无水分的马上皇帝、是在两军阵前滚过来的,好似草原上的放马汉,知道马群受惊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一马当先,顷刻就是万马奔腾,平时威风凛凛的放马汉顷刻就会成为肉泥,甚至来不及哼一声。此刻,或是有人振臂一呼,或是有人居中蛊惑,天知道会出现什么局面。他必须采取点措施,否则,能不能顺顺当当带着韩信离开就很难说了。
日期:2021-04-15 15:29:37
20 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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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韩信还没有动作,也还没有其他人有动作,有动作的是刘邦。
这样的大场面,很难遇到,大多人一辈子也未见得能够遇到。绝大多数人遇到的时候,都只能是被惊呆了、完全不知所措。这时,起作用的就是政治经验了,看谁的政治经验丰富,能够较早清醒过来、反应过来、做点什么。
双方数万人当中政治经验最丰富的,自然数刘邦。
刘邦此人有一大特点,顺势而为。这也是长期当亭长形成的习惯。亭长手下没几个人、更没几个钱,出差靠赞助,喝酒靠赊欠,没有当真和老百姓对着干、拧着来的本钱;但基本工作又就是和老百姓打交道,所以只能顺势而为。官府势力大的时候,顺着官府、说服老百姓让点步;百姓势力大的时候,顺着百姓、说服官府让点步。至于什么时候、如何判断哪一方的势力大,那就是心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顺势而为不止一次救了刘邦。起义之前、作为亭长的最后一趟公差,就是带着全县劳役送往骊山。途中跑掉的人越来越多,继续往前走,到了骊山肯定是没法交差、小命难保。可这帮人,打不得又骂不得,根本就管不住,硬管、也是小命难保。既然都是小命难保,那就只能是既不能再往前走、也不能再硬管。他横下一条心,干脆将剩下的人全部放了,自己准备上芒砀山当“强盗”。没想到有十多人愿意追随他,一不小心便成了“匪首”。如果坚持和大家对着干、强行继续送剩余的人,那就或是大家把他杀了,或是人跑光之后被官府杀了。而顺势而为,却无意之中迈出了成为皇帝的第一步。那是一次,之后还有很多次,今天这又是一次了。
刘邦明白自己现在处于劣势,要缓解现场局面、既能够保持皇帝的威严、又能够带着韩信安全离开,不仅得表明韩信罪不至死,而且得当下、立刻、公开表明不再牵连任何人。
他的措施是立即、当场宣布大赦天下。
这看起来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却是正确的。这种时候,关键是要有一个让步的姿态、首先避免激化矛盾,要给众人一个情绪出口、进而将对立情绪缓和下来。
顷刻间,专职的大嗓门郎中就正式宣读皇帝的大赦诏书:
诏曰:天下既安,豪杰有功者封侯,新立,未能尽图其功。身居军九年,或未习法令,或以其故犯法,大者死刑,吾甚怜之。其赦天下。(《汉书·高帝纪》)
大赦诏书两层意思:首先是说给可能封侯又尚未赐封的将领,说事情还在进行中,但凡不满意都不要着急,错了管来回。主要是说给担心被韩信牵连的所有人,韩信罪不至死,你们更胁从不问、既往不究、一律赦免。
日期:2021-04-16 21:34:13
21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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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刘邦的主要工作就是善后了。大多数君主的大多数工作大都如此,是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大多数英明伟大也就是自己给自己擦屁股的英明伟大。
十余日后,韩信由楚王降为淮阴侯,此为削爵,类似由副国级降为正部级。原因,相关人物传记中都未提及。唯《史记·高祖功臣侯年表》侯功栏中韩信名下记为,“坐擅发兵废为淮阴侯”;《汉书·高帝高后文功臣表》侯状栏中韩信名下也记为,“擅发兵废为侯”。
功臣表,相当于朝廷的原始档案,是基础性史料,极为可靠。亦即,兴师动众、震惊天下的韩信谋反大案,最终的处理结果居然只是因未经请示调动军队而给予削爵处分。
这无疑就是韩信由王爵降为侯爵的正式罪名了。这极有可能出自陈平建议,甚至有可能是陈平亲笔记下的。这属于护军中尉的职责,更符合陈平的心理要求和行为逻辑。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韩信会造反,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要把事情缓下来:不能让汉军内部打起来,更不能让韩信死在自己手中,但又得能让刘邦下了台。
韩信,战争年代是汉军前方总指挥,调兵遣将是基本职责;“擅发兵”就只能是和平年代的事情。从垓下大战胜利到被人举报谋反,韩信作为楚王在和平年代生活的时间只有10个月,和发兵有关的举措只有一件,就是“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随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那也就是说,所谓“擅发兵”,就是指“行县邑,陈兵出入”。
这个擦边球,真也费尽心机了。字面上,没毛病,未经请示皇帝就带着兵马巡行各县,自然就是“擅发兵”而不是造反。但言外之意,“擅发兵”似乎又多少和谋反挨上了边,又给皇帝找了个台阶。
脱离当时形势而言,这又是将未经请示皇帝就带着兵马巡行各县说成是谋反,可谓上古版的莫须有。司马迁和班固可能都有点不好意思重复这种假话,《史记》和《汉书》的正文各处都再未提及、更未说明。
十余天,在当时交通通讯条件下,收集罪证都来不及,更不可能审理案情、讨论定罪。
那就是说,刘邦可能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韩信本不该抓、更不能杀,但既然抓了就得给个罪名。他很庆幸韩信没有开打,否则真就无法收场了。
他很感谢陈平的计谋,给他留出了后悔的余地。但又有点埋怨陈平,没有早点提出更为和缓的建议。可自己当时又如何能接受?!每逢这样的时候,他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是滋味,酸酸的,但仅此而已。更何况,陈平还是很客气的,内心对自己也是很尊重的。
真正丢人败兴是在韩信面前。自己和韩信之间这一仗表面上没有开打,其实还是打了,自己贵为皇帝却是输了,输的干干净净。他仿佛能够感觉到韩信在面对面嘲笑自己,笑自己不是对手。有机会一定要和韩信谈谈,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看不起自己。至于当下,稳定军心、稳定江山更重要,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这是那个时代给予韩信的幸运。
后世历代功臣就极少有这份幸运了。他们一旦被皇帝认定谋反,就只有认罪伏法以证明皇帝英明,拒不认罪证明皇帝冤枉好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代代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吏就是为此而产生的。无疑,这是刘邦这个皇帝和后世皇帝的不同。后世皇帝或也接受了刘邦的教训,无论证据确凿有人谋反、还是疑神疑鬼有人谋反,大都比刘邦更加小人做派,或暗下杀手、例如下毒,或小范围动手、例如酒席宴上掷杯为号。总之,都是不分青红皂白、迅雷不及掩耳、先把人抓起来,然后再慢慢罗织罪名,这样在千军万马面前抓捕功臣的事情几乎无人再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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