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蓦地睁开双眼,执起面前的墨笔润了润墨,于纸笺上板正地书写自己所想。
这些年即便日子过得苦,可李樱兰却总要抽出一个时辰教他习字,因而他要比同龄的孩子更识得一些复杂的北安文字。
陈方成见一众人中唯有林如安沉着下笔,并未问及书童文字一事,不由多看了他几眼,随后低声问及旁边一书童道:“中间那孩子是哪
家的公子。”
书童顺着陈方成的目光瞧去,大致翻阅了一下典册,目光略略一震,恭敬说道:“回夫子,他名为林如安,乃是林员外郎之子,听闻早些年随其小娘入得牛家村养病,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的姐姐便是前些日子在醉仙居一战成名的如梦坊主事。”
陈方成听得书童这话,忙拿过册子细细看来,在入笔试考核之前,需得孩童的长辈填写一些经历以供夫子参考,瞧着这洋洋洒洒写了有两页之多的文字,陈方成不由对林如安这些年的经历产生了好奇。
直待林如安完成文章,瞧着身边之人皆咬着笔头苦思冥想,他不由起身,径自走到陈方成跟前,揖手言道:“夫子,我写完了,原想着等时辰结束再行离开,奈何想到阿姐铺子尚需我白日帮工,便擅作主张提前交卷,还望夫子见谅。”
陈方成见这林如安如此知礼懂事,不由露出欣赏的目光,只待他拿起林如安手上所写的文章,大略瞧了瞧,身形俱震,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看向林如安笑言,“无妨,你先回去吧,若这笔试通过,我自会派人去你家传迅。”
“多谢夫子体恤。”
林如安一喜,忙向外行去,但他特意放缓了脚步声,生怕打扰了其他孩童作答。
此细节被陈方成尽收眼底,他执着那文章,赞赏之态溢于言表,踱步间不由暗自言道:“实乃奇才,奇才。”
而等候在外
的林落徽却有些焦灼,直到瞧见了林如安,这才安下心来,上前给他递了个瓜,瞧着他身后并无人出来,不由问言,“怎就你一人出来了,其他人呢?”
“我先写完了,想着你铺子还有许多事,便请了夫子先行离开了。”林如安一边吃着瓜一边说道。
“那夫子所考核的是何内容?”
听得林落徽发问,林如安抹了抹嘴,神采奕奕,“只一个字,钱。”
“钱?”
林落徽微微一怔,随后想到那日陈方成与那商妇让菜之举不由浅浅一笑,“这陈夫子还真是与旁的书院的教书先生有所不同。”
笑罢,她不由问言,“你所写的主题为何?”
林如安卖了个关子,并未告知林落徽所写的主题,反倒是打了个哈哈蒙混了过去,瞧着这小子顽皮的模样,林落徽无奈,即便是骂了几句,可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家的弟弟能够学有所长。
姐弟二人一路打闹着回了如梦坊,前脚刚迈入铺子,后脚便见一白衣少年立于铺外,见姐弟二人归来忙问,“敢问此处可是如梦坊?”
“正是此处,你是?”林落徽回身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番。
少年持着卷册揖手行了一礼,言道:“我是陈夫子的学生,此番陈夫子想请林小公子和林娘子入书院一叙。”
“夫子这般快便阅完了我的文章?”林如安面露讶色。
少年只是笑笑,并未言语半字,只待林落徽踟蹰片刻,去里屋去
了一盏果茶来,少年这才开了口,“林娘子,您这……”
“天气炎热,你匆匆奔来,额头满是汗珠,这是我如梦坊马上要上新的果茶,最是消暑了,喝完再去也不迟。”
接过林落徽递来的果茶,少年连番道谢之后这才发觉自己口渴的紧,直接将那果茶饮尽,清透冰甜之感令他眼前一亮。
“还不知这位小公子的名字。”林落徽问言。
“我名唤于洛河,家父乃是一介文散官,从七品宣奉郎,前些年因受了官家贬斥,特回山水县待诏,落不得实权。”
于洛河说这话时心情略有低沉,一旁的林落徽瞧出了他此时心境,不由宽慰道:“身为朝廷之官,无论官阶为何都是值得尊敬的,你待人客气,不曾因我经商而刻薄对我,足见你父亲也是一清流之士,此番贬斥怕只是暂时的,日后你父亲定可回归本位。”
“多谢林娘子宽解,陈夫子此次派我前来所为的实则是想让林小公子破格录入一馆与我等一道修学。”于洛河含笑说道。
“破格录入?”
等到林落徽身在书院里屋,先前经于洛河相告还未觉有什么,可从陈方成口中说出,她不由地一惊。
“林娘子不必如此惊讶,如安的文章我看了,文采卓绝,心怀天下,以一农妇作为切入点大谈商道,文辞犀利且正中要害,实乃修学奇才。”
接过陈方成递来的文章,林落徽垂眸细细读来,林如安洋
洋洒洒写满了整篇文卷,下笔磅礴,行文流水间虽尚有稚气之词却足见其心智。
“不得不说,林娘子之弟心性纯正,入得一馆与一众学子修学并非天意,而是他有足够的能力。”
于华林书院交谈数个时辰,林落徽尚未缓过神来。
在她心里,林如安一直是一个长不大需要她呵护的孩童,如今一篇文章以小入到,由浅入深细述了赚钱之辛苦,这才让她觉得她的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阿姐?”
直到林如安拎着一酒坛拨开层层围就的篱笆走了过来,林落徽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接过酒坛浅浅言笑,“仅剩这最后一坛女儿红,便算是给我们在牛家村的最后一晚作陪了。”
此番回牛家村,李蛮特意为林氏姐弟俩腾出了一间厢房,自家宅子被改成了铺面是经得林恒远允准的,这其中少不了朱管事从旁助力,虽萧云从中作梗数日,可其尚处在罚写家训阶段,又因多次与林落徽对阵落了下风惹了林恒远嫌弃,因而此事便不了了之。
姐弟二人独坐于一片空地之中,林落徽喝着酒最先开口言道:“我竟不曾想你会在文章中提及商道,如今官家虽大兴商业,然而商人的地位仍位属最末。”
“所以阿姐,我所能及的就是日后若有幸列于朝堂参政,定会改变这一现状,到时候你与阿娘将不再受这教条的束缚。”
听得这话,林落徽并未觉得林如安夸夸其谈,凝视于其认真的眼眸,她浅浅笑着,晕红的脸颊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好看,她起身晃着身子说道:“虽然我们从牛家村过渡到山水县仅仅用了短短的一月,然而自醉仙
居比试之后,我便发现这个商道的遗漏之处。”
“遗漏之处?”林如安不解。
“不论是瓦子、酒楼、茶舍亦或是红楼,所营掌事之人皆是男子,女子无权入得商道掌事,更无权参与行商的例会。”
提及此处,林如安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醉仙居的比试虽说是如梦坊的初战告捷,但日后若要扩至更多领域经商,势必要经历一番恶斗。
见林如安听得出神,林落徽止住了脚步,启唇,“所以,这便是我日后想要走的路,不管多艰难,我都想试试。”
此刻,光影交错间,林如安似是大受触动,那如秋水般的眼眸里泛起了丝丝涟漪,盈光之下,他猛地喝了一盏酒,此刻却并未觉得辛辣,或许当下是心境变了,抑或是自己已然适应了这酒的浓烈,他起身,对着这篱笆围栏瞧了许久,直到李蛮来唤人,这才打破了久违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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