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未料到太子妃如此大度，竟肯将自己身边的婢女拱手奉给夫婿，对于早已习惯独宠的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问：“太子问你要的是什么人？”
　　“是从前东宫别苑的宫人，前些日子儿臣进式乾殿时着人挑出来的。”李玉镜道，“名唤‘青瓷’。”
　　李星仪瞳孔一缩。
　　她最后一
　　日在东宫别苑时，正是吕奚官挑了几个人手让她们进式乾殿伺候太子妃。
　　当日一同被选入式乾殿的不止李星仪一个，还有同住的荻花和文姝。然而李星仪清清楚楚地记得，青瓷并未被吕奚官选入——兴许是青瓷长得本就薄相，吕奚官并不待见她的原因。
　　她明明记得那一日青瓷落选，可是如何进了式乾殿的？
　　难不成少了她这一个，吕奚官临时换上了青瓷？
　　毕竟别苑之中她们这样的使婢数不胜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会去费心思去找。何况她又是个没有户籍的孤女，纵然容色出色些，可在心比天高的吕奚官看来，到了一飞冲天这个节骨眼儿上消失便是不识好歹。
　　走了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自然得有人补上。怕是因此才挑中了青瓷。

　　李星仪思索着，转念再一想——难道说是青瓷找人将她劫了再抛入河中，为的便是给自己腾出空子来？
　　青瓷为人刻薄，在别苑中时常与人吵架。当日得知被选入式乾殿的人并没有她时，还放过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
　　这样一想，倒的确很有可能是青瓷做的。
　　可惜千算万算，青瓷终究没有算到李星仪竟然同太子妃的妹妹撞了长相和名字。她处心积虑想要进的式乾殿对如今的李星仪而言是想进便进的地方。
　　李星仪暗暗咬紧了牙关——若真是青瓷做的，绝对不能放过她！
　　只是…
　　她抬头看向太子妃。
　　若是太子亲自向太子妃讨要青瓷，那么她日后再对付青瓷便是难事了。
　　她绝对不能促成此事！
　　李星仪低了低头，见皇后依然攥着自己的手。
　　她暗暗地捏了一下。
　　皇后察觉到李星仪轻捏自己，一回头便见她神色有些着急。
　　“瞧见没有？”皇后指着李星仪道，“你妹妹都不愿意呢。”
　　“母后，星仪还不懂这些，只知一味袒护儿臣。”太子妃道，“可是儿臣自然懂得，若不能遂了太子殿下的意，恐怕式乾殿日后再无儿臣立足之地。”
　　说罢，太子妃递给李星仪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李星仪自然懂得太子妃的意思。
　　从东宫别苑中选婢女入式乾殿伺候，本就是太子妃下的一步棋。
　　太子妃同太子不和是极少人知道的事情，而这“极少人”中的大多数却都在东宫别苑。
　　既然夫妇二人已然不和，那么在太子妃有孕的这段期间，太子自然不可能守着一个厌恶的人过日子——与其让太子另寻他人，不如让这个“他人”变成自己的人。
　　而太子妃早早地便同李家断了来往，算来算去竟只有东宫别苑中的宫人可用——别苑里的宫婢容色好不说，身世多简单，又常慕太子身份，是上进又好拿捏的一群人。
　　于是，太子妃以伺候自己人手不够为由从别苑中挑出了几名宫婢带入式乾殿，本意就是为了拉拢太子那颗早已不在自己身上的心。
　　果然，太子转眼便挑中了青瓷。
　　“既然这事你也愿意，那我便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皇后道，“做婆婆的管儿子儿媳的事，倒显得我手长。”
　　“多谢母后体谅。”太子妃达到了目的，然而面上却没有多高兴。

　　“罢了罢了…”皇后又叹，“不过，你需得记着：不仅是
　　男子，但凡是个人，你只要开了一次恩典，便算是开了那闸口了。第一次他能记得你的好，第二次、第三次之后他便习惯了。若有朝一日你不再答应他，他反而要记恨你。”
　　太子妃端端正正地坐道：“谨遵母后教诲。”
　　温女史见膳房的人立在门外，俯身提醒皇后。
　　“还未用早膳，便先说教你一番，是母后的不对。”皇后又道，“不过，母后希望你记着——无论日后他身边有多少人，太子妃却只有一个，除非他要废了你，谁也越不过你去。”

　　太子妃听后捂紧了自己的小腹，又对皇后道谢。
　　宫婢们端了早膳进来，皇后一手牵着李星仪，另一手扶在太子妃肩头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
　　李星仪心里有些着急——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若是让青瓷上了位，那她如何报仇？
　　她向来是个爱憎分明之人，有人对她好，她便会对别人好；有人想要害她，那么那人也别想痛快！
　　三人同时落了座，皇后担心太子妃吃不下，便又同她说了些别的事。
　　“昨儿冯公主回来了。”皇后道，“你和无垢大婚时她未来，所以不曾见过她。往后见了她可唤她一声‘冯姑母’。”
　　太子妃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冯公主吸引过去了。
　　“儿臣倒是听人说过这位冯公主。”太子妃道，“冯公主是先帝养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当做亲女儿看待
　　。没有封号，却有封地，在徐州对吗？那可是个富庶的地儿…”
　　刚说完，太子妃又像是触到什么刺似的，顿时又住了口。
　　李星仪知道太子妃为何不再说下去。

　　徐州的确是富庶之地不假，可约摸是风水上出了些什么问题，同几任高官犯冲。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皇后面色淡淡地揩了揩嘴角道，“十年前的那位贪了二百万两，被处置后由晁辉接手徐州，如今又贪了一百多万两。只是当年处置慕云归的人是太子，案子收得不得当，陛下怜太子年岁小，稍加惩处了一番了事。这次又是我那不争气的老三罢了。”
　　“外头不少百姓都在为三殿下称好。”太子妃忙道，“想来父皇心里也有数，日后殿下复其位指日可待。”
　　“本来说冯公主，怎么扯到老三身上了呢…咱们不提他。”皇后笑了笑道，“其实，冯公主的封地还是她自个儿求来的。”
　　李星仪眼波一动。
　　“她为何要选徐州？”太子妃有些讶异。
　　皇后与温女史相视一笑却不言语。
　　太子妃是过来人，哪能不知道皇后的意思——慕云归原就是徐州人，来了京后才结识冯公主，早晚有一日会回徐州。冯公主初恋慕云归，求了徐州封地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见他？
　　太子妃懂得，李星仪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这些事情，终究是不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议论的
　　。
　　显阳殿这一顿早膳用得心照不宣，太子妃明白了皇后的态度后，再见冯公主自然也有了明确的立场。
　　至于李星仪——本就是位贵客，小淮阳君又是那样的名声，皇后也不会让冯翊见到李星仪。
　　用完膳后，皇后便放她们回去。
　　李星仪同李玉镜一道出了显阳殿，站在廊下说话。
　　将左右宫人支走后，李玉镜便开了口：“不管你心里如何想，祖母又是如何说，我想告诉你一句——宫里不像家里，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