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明白,宋甫国本来并无亲自出马的打算,为何半小时前突然出现。
程千帆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到二楼,就看到陶老板和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在等候。
“程兄,陶某有失远迎。”陶老板双手抱拳,热情迎接。
“是千帆来晚了,劳陶兄久候。”程千帆拱了拱手,“这位是?”
“程巡官,久仰。”宋甫国起身抱拳,“鄙人宋甫国,小陶的表舅,小陶多蒙程巡官照顾,宋某感激不尽。”
“原来是宋先生。”程千帆抱拳,爽朗笑说,“我和陶兄一见如故,宋先生客气了。”
陶老板八面玲珑,惯会说话,有他居中,三人谈笑风生,很快就熟络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陶老板谈及他月前从香港进了批货,货船被日军巡查扣押,可谓是赔了个血本无归。
陶老板一阵长吁短叹,对日本人的卑劣行径更是一阵咒骂。
“好了,货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宋甫国叹口气劝说,“国事艰难,日寇侵我国土,杀我同胞,我等百姓除了躲远点,自叹倒霉,还能怎么样?”
“我就是感觉窝囊,我堂堂中华,被小日本欺负成什么样了。”陶老板闷了口酒。
程千帆心中一动,他知道,戏肉来了。
“程巡官在巡捕房做事情,眼界开阔,小陶你对推崇备至。”宋甫国起身给程千帆添了杯酒,“今日上海之局势,程巡官怎么看?”
程千帆客气的接过酒壶,给宋甫国也倒了杯酒,才坐下来说道,“一二八战后,国军悲愤撤离,作为国府经济中心的上海,我们自己的国土,竟不允许驻军,真乃奇耻大辱。”
陶老板脸色一变,就要说什么,被宋甫国一个隐蔽的眼神制止了。
“是啊,堂堂国府,竟如此窝囊。”宋甫国叹息、愤慨说道。
“宋先生此言差矣。”程千帆摇摇头,“千帆并无埋怨政府之心,只是愤慨日寇狼子野心,国事维艰,地方势力各怀心思,不思齐心协力,共克时艰,才给日人可乘之机,倘若我中华上下一心,岂有日寇逞威之机。”
“程巡官指的是红党?”宋甫国微微一笑,说。
“红fei?”程千帆哼了一声,“若非匪患不断,国军羁绊于此,怎会有大片国土沦丧?”
说着,程千帆猛地饮下杯中酒,慨然道,“匪患不净,张汉生无能,堂堂中华竟被倭寇凌辱!”
闻听此言,宋甫国心中大喜,早闻此人在巡捕房对待红党态度恶劣,果真如此。
“程巡官慎言。”宋甫国表情严肃,“张将军乃我国军高级将领,我等向来尊重,还请程巡官莫让我等为难。”
“备受尊重?”程千帆冷笑,随即露出犹疑之色,看着对面两人,脸色一变,“宋先生,你,你——。”
说话间,他腾身而起,眼睛死死地盯住对方,咬牙质问,“宋先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来的路上,程千帆一直在思考,当对方准备公开身份的时候,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对待。
忘记自己的红党身份。
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个巡捕房巡捕的普通身份。
乍闻之下,应该是什么情绪?
震惊!
除此之外呢,还应该有一丝愤怒。
是些许愤怒,不是恨。
愤怒的原因是感觉受到了朋友欺瞒。
宋甫国一直观察程千帆,看着惊怒交加的对方,和他此前预设的情况基本相符,这让他内心的猜忌更淡了几分。
陶老板看了一眼宋甫国。
宋甫国微微颔首。
陶老板起身,抱拳,一脸惭愧状,“程兄,不是陶某故意隐瞒,兹事体大,还望程兄海涵。”
“陶老板,你瞒的千帆好苦啊。”程千帆盯着陶老板看了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沉沉落座。
“程兄,正式认识一下。”陶老板拱了拱手,“陶蔚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上海区,法租界情报组组员。”
程千帆摇头苦笑,“想不到陶兄竟是力行社特务处的人。”
他的视线看向一旁的宋甫国,“如若程某所料不差的话,这位宋先生也并非陶兄的表舅,也应该是特务处的人吧。”
宋甫国并没有起身,淡淡一笑,抱拳说道,“宋甫国,特务处上海区法租界情报组组长。”
闻知宋甫国的身份,程千帆微微错愕,不敢再坐着了,起身抱拳,“竟是宋组长亲临,千帆何德何能,劳烦两位国之干城大驾。”
“程兄,我等已然坦诚相对,还望程兄莫再介怀。”陶老板微笑说。
“岂能不在意。”程千帆冷笑一声,“程某自觉和陶兄颇为投契,结实一至交好友,没成想……”
“程兄此言差矣。”陶老板给程千帆倒了一杯酒,自己拿起酒杯,“陶某的身份无碍于你我兄弟情谊,陶某再次赔罪。”
看着陶老板一饮而尽,程千帆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哈哈哈。”宋甫国抚掌笑说,“好,你我皆是性情中人,程巡官,宋某也敬你一杯。”
“不敢。”对待宋甫国,程千帆的态度要好了不少,自己将酒杯倒满,一口饮尽。
“好!”陶老板叫了声好,被程千帆瞪了一眼,也不恼怒,嘿嘿笑起来。
“两位就不怕我将二位的身份报上去?”程千帆夹了一口菜,问。
“不会。”宋甫国摇摇头,“我等身份隐秘,既坦诚相告,自有八分把握程巡官不是那等狼心背国之人。”
“那还有两分呢?”
“宋某相信,文藻先生后人岂是数典忘祖之辈。”宋甫国表情严肃说。
“你们调查我?”程千帆眉头一皱,随之苦笑一声,“是了,想必程某的底子宋先生已经查了个底儿掉了。”
“群狼环伺,危机四伏,程巡官莫怪。”宋甫国点点头,“宋某得知程巡官乃烈士遗孤,无比欣慰,令尊令堂的事迹,宋某也曾耳闻,感佩肺腑。”
说着,宋甫国起身,擎杯,“这一杯酒,敬为国献身的程文藻先生、苏稚芙女士。”
程千帆站起来,双手举着酒杯,双眼含着泪花,“千帆代家父家母谢谢二位,没想到还有人记着他们。”
“为国牺牲的烈士,我等时刻不敢忘。”
“程巡官。”宋甫国说道。
“宋先生,毋需如此客气,您是长辈,称呼我一声小程即可。”
“也好。”宋甫国点点头,“千帆,令尊令堂为了国家慨然牺牲,忠烈千古,如今国难当头,千帆有没有考虑继承父母遗志,为国效力?”
“宋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加入你们?”程千帆抬起头,问。
“是的。”宋甫国微微颔首,“想必千帆也猜到了我等今日请你来的目的,就是邀请你。”
“如果是两年前,我会拒绝。”程千帆起身,看了看楼下的风景。
陶老板就要劝说,宋甫国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现在,我选择接受。”程千帆表情无比认真的看着宋甫国,说道。
“很好。”宋甫国大喜,旋即疑惑问道,“为何你说两年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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