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脚边用粉笔写着几个字,谁蹲在那里也会不好意思抬起脸。唐休看了一眼,女孩的字迹清秀,地上写着“求助好心人,给8毛钱买包子吃!”
“丢钱包的?赶紧走吧,要晚点了。”唐休催促道。
女孩仍不抬头,似乎与世隔绝着,只固守住自己的蜷缩。
苍图脸上泛着坏笑,目光色色地盯着女孩蜷缩的身体,看也不看唐休,就说:“给我零钱。”
唐休想要解释给苍图一些什么,可碍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群,倒也没说出口,只好带着不耐烦的情绪,在裤兜掏出一把零钱。先拽了一张五毛的,又费着劲儿找两毛的和一毛硬币。
苍图等了半天,仍不见唐休递过钱来,抬眼看他时,却见这个迂腐的秀才攥着一把10元5元的零钱,正费劲地寻找出8毛钱。
苍图一把扯了一张十块的,却像扯去了唐休的一块肉,急得他一把抓住苍图的肩膀,“你干什么?我有一块的。”
苍图耸了一下肩膀,挣脱掉唐休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岂不料,唐休又固执地抓上来,小声但严肃地说:“你长脑子没?这明显是一种骗钱手段。”
苍图好像不愿意与唐休争执,“一点小钱,多了不富,少了不穷,能帮一点是一点嘛!”
“这是社会问题!她若真到了隐于生存绝境的边缘,就该去蹲在相关部门的门口,而不是缩在天桥上。你给她钱,只会让她忘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忘记自己还拥有的权利。”
唐休毫不退让,用自己一个作家的身份,文化人的见解,以及精辟地论断,让苍图见识了一下,他并不是在乎钱。
苍图收起了脸上的贱笑,虚着目光的眸子,流露出几丝阴冷。对视了片刻,他淡淡地抿着嘴角,用下巴抛给唐休一个鄙夷的神色,“这就是你一个大作家的观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唐休向后退了两步,生怕匆匆而过的行人听到“作家”二字之后,以好奇的眼光瞥上他这个衣着不得体的乡下佬一眼。
苍图蹲了下去,把10元钱丢在女孩的脚边。
女孩仍垂着头,那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像一道屏障,又像龟壳,保护她蜷缩起来的身心,与这个城市小心地碰触着。
天桥上,一样沸腾着城市的喧嚣,女孩并没听清楚,甚至听不到驻足面前的两对男人的脚的上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张带着微笑的10元钱,如雪花一般,飘落在女孩与地面垂直的视线里。她悸动了一下,却不去抓钱,似乎还有着羞赧背后的羞赧。
“抬起脸来!”苍图脸上又泛起了色迷迷的笑,他倒拧着脑袋,想看清女孩的脸。虽然只看到一半,却也窥豹一斑,觉得女孩有几分姿色。
于是,他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强者的呓语,“跟我走吧!陪我半个月,我给你三千。”
站在一旁的唐休,大脑嗡地作响,脸上的尴尬也随之退去。一个刚骂了自己是无耻作家的混蛋,折腾了半天竟然是为了买淫,想把女孩带镇上包养几天。
也正是在这样的一刻,唐休又一次见证了这个时代的强大。他以前除了知道社会上有妓-女,小姐,土娼,暗娼,却万万没能想到,一个穿着打扮充满非主流时尚色彩的女孩子,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刺激男人对她消费的欲望。
唐休不会允许苍图这么干的,他坚信这属于胡闹。家乡的小镇会因此闹得沸沸扬扬。
就在唐休想冲过去,阻止苍图继续混蛋下去,那个蹲在地上的女孩,竟然收拾了东西,慢慢站了起来,而且还挎上了苍图的胳膊,眨眼扮作了一位女友。
“啊!呃……”唐休惊呆了,而且惊呼了一声,把苍图都怔住了。
苍图瞪着唐休怪异的举动,还以为他年纪轻轻就犯了心脏病,却不料唐休艰难地抬起胳膊,指着挎在苍图臂弯的那个女孩。
女孩猛然抬头,透过额前黑发的眼光,与唐休的目光对峙起来的一瞬间,竟也像触发了电流,发疯似的尖叫一声,扭身钻进熙攘的人群就跑。
苍图不知所措,赶紧朝唐休扑了上去,才没让他向后直挺的身体摔在地上。
唐休双眼空洞,凝望着即将被夜幕席卷的天空,两行热泪随着他急促的抽搐声,难以控制地奔涌了出来。
“怎么啦?”苍图吓坏了,大声问他。
唐休的那只手,还不肯放下,仍盲目地指着女孩逃跑的方向。
四周的行人,呼啦一下围拢了过来,自觉地以两米为半径,围了个水泄不通。
苍图急坏了,焦躁地环视了一眼像从行尸走肉中复活过来的人群,一双双藏着好奇的眼睛,一张张绷着冷漠,骇然的脸。
“滚!全他妈的给我滚……”苍图嘶吼着,瞪着血红的眼睛怒骂着。那些看客没一个敢吱声,只把脸向后缩了一公分。
唐休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喉结,“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哇地一声哭了。
苍图一下明白,唐休撞见了他一生都不愿撞见的一幕,这比捉奸在床的丈夫见到赤裸裸的一幕更残忍。因为这里面包含了太多“敲碎”!
第十一章:通向最后的轮回
赶回小镇的火车已经开走了,唐休像个失了心的人,痴痴呆呆坐在广场的石阶上。
苍图点了一支烟,小心着塞进了唐休的嘴里,可他仍旧凝望着对面的大街。那耸入夜空的高楼上流动的彩灯,带着水纹向下流动,永远没有起-点和终点。
唐休的脸像挂在了夜幕的空气中,就那么一直仰着,忘记了自己要去往哪里,要留在哪里。一双空洞的眼睛,被映入了橘色霓虹,显得尤为可怜。
“忘了吧!就当从来没爱过。我去把火车票退了,买下一趟车次!”苍图吐了一口烟,将烟头弹得很远很远。然后站起身,走向了火车站的出站口——那里,继续向这座繁华都市涌进着人潮。
唐休不说话,塞在他嘴里的烟,全被清凉的夜风吸走了,只剩下一节惨白的灰,坚持着一种注定。
夜里11点49分,苍图把唐休带上了火车,他像一把干枯的稻草,被扶坐在了靠近车窗的座位上。
随着火车缓缓发动,坐在对面的苍图居然兴奋得双手捶敲桌子,一脸欢笑地望着唐休。事实上,他只陪着唐休一起难过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恢复了涎皮的表情。这令他看上去非常不够义气,仿佛之前的同情是伪装出来的。
唐休的头歪靠在车窗上,望着夜幕中开始流动起来的霓虹城市。他知道自己开始离开了,离开这片浮华,离开那个本该在北方等着被他迎娶的却出现在这个城市天桥上的女孩。
幸好夏夜的风暖暖的,让他三年的恋情在像被火车扯断之时,能够凝固住鲜血,不会撕扯得那么痛彻心扉。
没良心的苍图,笑呵呵地拦住了经过的餐车,买了两瓶啤酒,一袋扒鸡和两包花生。这在一个感情刚刚受伤的人面前,无不看上去像是庆祝。
此时此刻,苍图脸上的愉悦显得那么叵测,不禁让人觉得,他得逞了。唐休这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如果说过去还属于某个女孩的男朋友,或者未婚夫,那么现在,他又完全属于了苍图的挚友,可以追溯童年的伙伴。
苍图打开一瓶啤酒,嬉笑着放在唐休的面前。唐休根本不看。实际上,他根本不看车内,就仿佛有人把他的魂落在渐渐远去的城市。
苍图啐了一口啤酒,嘶嘶哈哈,居然奚落起他的朋友,“别被爱情奴役了性格!人追求的是什么!自由?梦想?动力源泉首先来自个人,为世界和平的话,等你有了成就和资格,再摆一副楚楚可怜吧!”
唐休似乎很疲倦,懒得搭理大言不惭的苍图。
“人家姑娘只是没按照你预想的方式生活,等着你这个救世主!你能给人家什么呢?自由?梦想?你自己都没有。自私鬼!”苍图嚼着嘴里的鸡腿,嘟嘟囔囔地说。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私鬼”这三个字一出口,立刻把唐休戳痛了。一个刚刚陷入爱情伤痛才几小时的人,连清净一会儿的权利都没有,也活该苍图遭到了反骂,“你……他妈的……你的自私就是你的自由,你的无耻就是你的梦想。”
唐休红着脸,咬着牙恨恨地说。
“不啊!我的梦想是拥有一栋海边公寓。自由就是开一台跑车,随时去海边吹风。”苍图撕扯下另一只鸡腿,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递给了唐休。
把唐休气得哦,挥手便打向捅过来的那只鸡腿。
苍图才不笨,随即把整只鸡腿塞进了自己嘴里,滋滋地吸吮起来,故意展示出一副就是恬不知耻的样子。
“我恨你!”唐休一时奈何不了涎皮的苍图,只好狠狠地挤出了最简洁,也最直抒胸臆的一句话。
“好好好,你恨我。”苍图笑着,随即又撕开了一包花生米,像个顽童似的,翻起了眼珠,盯着气鼓鼓的唐休——他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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