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空灵而幽远,昳丽的容颜因缺乏营养有些惨白,好似玉质的白瓷,生出一种凄美的破碎感。
疏于打理的墨发蜿蜒披散在肩背上,身影单薄的让人有些心疼。
那天,裴松鹤在门口站在足足半小时,在周阿姨忍不住提醒该去上班时,他淡淡启唇,“让吴秘书把最近要用的材料和审批文件都送到家里来,主卧加张办公桌,现场会议一律改为远程。”
顾阿姨没想到他真的会为了沈知懿做到这一步,惊讶之余连连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当天下午,主卧添了一套木质的办公桌椅,裴松鹤从早到晚都待在那里陪着她。
周阿姨上楼送餐时会偷偷打量这两个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安静得只剩腕间珠串翻动的清脆声。
裴松鹤会坐在她对面,垂眸看着她吃饭,未置一词,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如果她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碗,他会拧眉,用着偏冷的音质威慑道,“再多吃点。”
沈知懿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格外乖顺,继续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下几根青菜,然后把碗一推,语气怯懦而绵软,“吃不下了。”
这样过了整整半个月,沈知懿气色终于恢复正常,提出要去医院见母亲。
裴松鹤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让医生过来重新给她做检查,确认她已从应激反应里走出来,才亲自陪着她去了趟医院。
沈知懿这次没哭没闹,仅是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揉皱了她的衣角。
回程路上,裴松鹤在车里递给了她一个档案袋。
沈知懿疑惑的解开白线,竟从里面拿出一份房屋产权证,待她看清上面的地址,那双静如秋潭般的眸子终于有了潋滟微光。
“这……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那间商铺!”
位于南月胡同的那间商品铺并不大,除去公摊面积,上下两层加起来撑死不到二百平,原本值不了几个钱,却因为走漏消息,说这里将要改成新的古玩一条街而租金飞涨,房价更是叹为观止。
这间商铺是沈知懿的祖父当年从江南北上时就盘下来的,也是他们白手起家的第一间门店,意义不同。
即便沈知懿的父亲后来生意做大,这间铺子也一直都在雇人经营,只是因为位置太偏,入不敷出罢了。
沈家破产后,这间铺子被顾家想办法弄了去,沈知懿以为,按照自己现在的经济情况,可能这辈子也无缘拿回它了。
而现在,裴松鹤竟把这份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递给自己,神色漠然。
“我对文玩这行不了解,但你从小跟着伯父在铺子里长大,应该比我会做生意。就当是我投资你继续把这间店铺开下去,什么时候赚够房子的费用,什么时候再把本钱还给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他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全然没提如果沈知懿把铺子开黄了该怎么办,赔了钱又算谁的?
仿佛他一掷千金,仅是为博红颜一笑。
沈知懿并非顽石,这些日子以来裴松鹤的照顾与相守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本以为是场你情我愿的特殊交易,到她这里却变了味道,失了原则。
他似一道倾斜天光的裂纹,亲手将她从永夜拉回天亮时分,让她学会了向光投奔。
沈知懿情不自禁,主动投入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雪松香。
“谢谢你,裴松鹤。”
裴松鹤却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背脊僵硬,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双臂环在自己腰侧,眸中蕴起深沉而复杂的情绪。
倏而,抬手缓缓将她从怀中拉开,低醇的嗓音里不含温度,“谢我不必用这种方式。”
沈知懿没想太多,只当他不喜过于亲密的举动,毕竟裴松鹤这个人间佛子的称号她也有所耳闻。
在圣坛上待久了,不近风月很正常。
她坐回原位,视线却舍不得从他身上收回,清浅的眸底浮动着星光,绽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抹笑容。
后来她回到大学里继续上课,同时还要着手开店的事,忙碌起来没得时间让自己沉溺于伤痛,也渐渐接受了母亲变成植物人这个结果。
她给店铺取名叫‘懿念’,牌匾都已经找人定做完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应该询问下裴松鹤的意思,毕竟从房子到进货再到招人,都是他出的钱。
裴松鹤听完甚至都没问是哪个壹哪个念,点头便说好,让她自己决定。
还说以后这样的小事不必跟他过问,把沈知懿的一腔柔意全噎了回去。
她本想说,这店名摘自她的名字,一生一次心一动的懿。
店铺开起来后,她手上还有一些当年父亲留下来的进货渠道与人脉,却只做文玩,不敢再碰古董。
南月胡同附近又新建了所分校区,她路份高的绿松、蜜蜡、南红也做,菩提、驼骨、核桃等也能卖给那些来往的学生。
折腾下来倒也算是把这个铺子盘活,还赚了一点生活费。
她想过要不要用这笔钱给裴松鹤买点什么礼物,但她现在吃的住的全是出自裴松鹤,若是再拿着裴松鹤的钱给他买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左手倒右手,着实有点可笑。
所以这个念头仅在她脑海中停留一瞬,便被她驱散了。
不能送东西,那就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了。
翌日,沈知懿缠着周阿姨学会了如何做裴松鹤最喜欢的佛跳墙,在切火腿时还不小心割伤了手,周阿姨心疼她想要帮忙,却被她果断拒绝。
那时她心里装得满是沉甸甸的爱意,一分不少的将它倾注于这道菜中,当然不能假手他人。
可当晚裴松鹤却迟迟未归,她忍不住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或许是经过手机话筒的处理,裴松鹤的嗓音听起来分外冰冷,“你有什么事?”
这样疏离冷漠的字眼令她心底一颤,到嘴边的话竟也说不出口。
裴松鹤等了几秒,见她仍是没有回复,语气略显不耐,“没事的话我挂了。”
“我是想问问你,今晚还回不回来吃饭……”她终于在电话按断前说了出来,音量却声如蚊呐。
但裴松鹤还是听清了,漠然回了句,“不一定,你有什么事吗?”
他重复问道,低沉的嗓音里仿佛淬了冰,不含一丝感情。
“没有。”她几近嗫嚅道。
“嗯,那我挂了。”
话筒里传来切断后的嘟音,沈知懿却心凉如水。
自那之后,她很少给裴松鹤打电话,宁可发短信等上个几小时才能得到回复,也不愿
再听到他电话里那疏冷若冰霜的嗓音。
那晚裴松鹤有饭局,将近十一点多才回到清音别苑,进屋时看到沈知懿还坐在餐桌上,面前放着一口小砂锅。
明明人已经困到不停颔首,却还能在瞥见自己的那一刻,弯起眉眼,扬出一抹粲然的笑意。
也正是那明艳如夏花的笑,让裴松鹤心跳一滞,产生了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亲手做的佛跳墙,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尝一口吧?”她端着白瓷碗来到他的面前,水晶灯投下来的细碎光影映在她眼瞳,恍若星辰。
他本想拒绝,垂眸时不经意地扫到她葱白般的食指缠绕着创可贴,只得拿起碗敷衍的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下次不要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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