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样看着我,怪吓人的,等我擦干了,自然慢慢告诉你。”她又背过身子,开始搓弄自己的头发,“把吹风机找给我,好像在客厅的茶几底下。”
我找到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洗发水的香味迅速蒸发,弥望在整个卧室里。
女人很陶醉的样子,但此刻我并不想做一条跳进欢爱之河的鱼,劫波刚平,谁知道又会深藏着什么暗涌?况且我真的没有心情。她大概也感觉到了,从我手上拿过吹风机,说:我自己来。
头发吹干了,她轻轻摆了摆,秀长细密的发丝左右荡漾起来,像铺开一条黑色的绸缎。她又随意撩起一缕发梢卷在手指里,转过头对我说:明天去挑染一下,你觉得如何?
“怎么样都好。”
“不负责任的搪塞。”她将浴巾往地板上一丢,像一条光亮灵动的鱼跃到床上,“亲亲我。”
我躲过她微翕的唇,说:“我心里有点别扭。”
“那好,我讲故事给你听吧。”她抽开身子,盘腿坐着,开始讲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
“允许我讲得随意一点,因为对于痛苦的往事,回忆总是困难的。”
“你随意说,我随意听。”
“好。18岁那年,我从财贸学校中专毕业。你知道,那时候的中专生是比较吃香的。回来后父亲托了点人情关系,我很快就进了一家银行上班。你看看我,长得不算丑吧。18岁,我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桃子,比现在要胖一点,脸比现在饱满,嗯嗯,丨乳丨房好像也要大一点(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不大,但是也不小),来银行的男人都欢喜到我的柜台,我的柜台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某天,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日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来我的柜台取钱,他像你一样戴副眼镜,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微胖,目光很柔和,看着我点钞的手指。他取了不少钱,我的手指头天晚上切水果被切了个小口子,疼,点不快,他问,你的手指怎么了?就这么一句话,就引起了后来跟他的一场恋爱。
“是的,一个礼拜后,他就买花送我,那时候没有现在浪漫,送花的少,他的一束花让我感动了很久,摆在梳妆台上,直到每一片叶子都枯萎,又过了一个礼拜,我们私底下就建立了恋爱关系,我爸妈后来知道了,开始对我实施看守和禁闭,他们不同意我和他--,他们有自己的打算,18岁,我基本还算是听话的姑娘,和他见面就少了,上班时,妈妈坐在银行大厅里看着我,下班了,我们一起等爸爸开车来接我,晚上,你就甭想打遛出去约会的念头了,唉,但我还是想和他好的,说说他吧,他大学毕业后没去上什么正规的班,用家里给他找对象的钱组建了个建筑队,干得还凑合,买了房子,买了辆桑塔拉,见不了面,我们就每天夜里电话联系,那年月,用手机的极少极少,大哥大,一万多一个,话费也贵,但他还是花钱给我整了一个,定期往里充话费,你想想看,大哥大,那么大一个玩意,我不可能随身带的,而且被爸妈发现就死定了,于是白天我把它锁在床头柜里,深更半夜拿出来和他通话,一打就是好几十分钟,电话费贵呀,我舍不得,后来约好了,每天只打十分钟,在电话里,我们亲嘴,我们咬对方的舌头,呵呵、、、”
“那你们不是再没见面的机会?”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也不是,那时候我家是两层楼带个大院子,我住二楼,你知道,恋爱总不能单靠嘴来谈,双方都迫不及待地需要解决点什么,在电话里我们策划出十几种幽会方案,比如谎称要加夜班,比如胡扯要到总行培训,但这都行不通,我爸一个电话就搞清楚了,怎么办呢,他半夜里带了建筑工地上的小梯子,轻手轻脚地翻进我家院子,顺着梯子爬到我家二楼阳台(她捂着嘴笑,这笑,是一种沉醉在对美好恋情的追忆里幸福的笑,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酸酸的),爸爸睡着了鼾声很大,我们只要不弄出什么动静,楼下的人是听不到的,但第一次,很疼很疼,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坏了,把爸妈吵醒了,‘怎么了,小白?’”
“小白是你的小名吧?”我头一回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又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叙述。
“是啊,我长得白嘛,大家都叫我小白。别打断我,让我说下去(我点头)。我听到爸爸在底下喊,疼也就被吓跑了,急忙回应:老鼠!妈妈好像在叫爸爸上来看看,我又急忙说:跑掉了。于是楼下又恢复了平静,我们相视而笑,身体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块,等着爸爸轰隆隆的呼噜声重新打响,我催他动一动,他却、、、,呵呵,你知道的。
日期:2012-3-12 20:36:00
“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搞了一年多地下活动,到了第二年的重阳节那天,家里出事了,爸爸突然就在那天不吃饭了,说话也困难,第二天我和妈妈陪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喉癌(讲到这,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停顿了好几分钟才能接着往下讲),、、、,如果是现在,医学发达,爸爸(又停顿了好几十秒),爸爸可能就死不掉,发现的时候还没到晚期,但十五年前,即便在那么多亲戚朋友的关心和帮助之下,爸爸还是在半年后去世了。临死前,他求我答应他一件事,那就是嫁给他老板的儿子,这门婚事他半年前就谈妥了,正想跟我商量,却、、、,这些话都是妈妈转述的,因为爸爸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妈妈还说,嫁到他们家,以后我吃穿不愁,这样做父母的才能放心。爸爸给他们老板开了二十多年的车,他们俩比兄弟还亲。一个至亲之人的临终遗言,我能不听么?爸爸去世后,我痛彻心扉,你晓得这痛有几层意思。那个人,像疯子一样,闹了好几个月,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答应过爸爸了。爸爸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听人说,我结婚当天,那个人喝了两斤白酒,独自开车沿着江边狂奔,撞破了水泥护栏,直接飞进了长江,他命大,那晚刚好有人在那一片捕鱼,救起了他。听到这件事,我躲在卫生间哭了两个小时,他们家人问,我说想爸爸了。
“我原以为那个人是因为爱我,是因为爱我,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后来我才弄明白,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情,他只是心里不平衡,憋屈得受不了,一想起我对他的抛弃就想自杀或者杀人而已。我丈夫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唉,我不想多讲他。哎,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住在这吗?照理说,我夫家条件很好,是不可能住这么一般的小区啊。”她捏了捏我的胳膊,要求我给个反应。我说没想那么多。她便接着往下说,“结婚四个月后我怀孕了,有了我现在的女儿。我婆婆是个非常非常传统的女人,重男轻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我生下女儿的第二天,她就催自己儿子要再生一胎,生个儿子,她儿子问万一还是女儿呢,她就说,我们家不缺生儿育女的钱,我抱不了孙子,你媳妇就得接着往下生。在妇幼医院,我住的是独立病房。门虚掩着,他们在走道里交谈,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我婆婆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气得七窍生烟,一等他们进来,我就黑着脸说,抱歉,这是我小白的第一胎,也是我小白这辈子的最后一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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