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天的安排,小丁已将A、B货准备妥当,因为交易会是一对一服务,所以每次从小丁那里就取一盒货就够了,我用纸笔告诉他,看货之前先数好数,打开包之后再数好个数,看货后不要的放入盒内,要买的在包面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给我。十一点半,展馆里的喇叭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乐,下班啦,一切事情都要等到下午两点以后再继续。中午到广东工艺吃饭,饭后回出口部冲凉休息,不到两点又回到大会展馆。两点整,展馆又响起了“东方红”,我已经备好货在等堀田先生,他准时落座,仔细看着盒内的翡翠,端起茶杯轻啜色重味浓的茉莉花茶,数十根没有过滤嘴的中华牌香烟摆放在小盘中,他动也没动,时而凝视,时而抬头,不时不由自主的发出啧啧的声音,A字货每包都是5000港币以上一包的好东西,贵的价码怎能不引起人们的感叹呢!两三包签字放在了一边,换了一盒又两三包签了字,人上岁数了,看东西比在出口部开盘时的客人看货的速度要慢。五点多了,光线有些暗了,他拿出4包A字货,在纸上写着:天黑了,眼睛累了,明天看可以吗?我爽快的写道:行!于是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握手话别。第二天坐定后,他着急的要看昨天那4包A字货,我就让小丁把昨天那4包货单独放在一个盒里,拿到桌子上,轻轻打开,他仔细而反复地看,还不是的叨唠着什么,我就写道:多好的东西,还不签了?他笑着,边说“吆西吆西”边点头,随手写道:太贵了!我心说:这是我来出口部头一次听客人说“贵了”,我们出口部定的价是铁价,也是一口价,没有商量的余地,更没有砍价一说,谁也不敢给客人折扣,要拿走就签字,不要的就放回盒里,不要说贵不贵,只要说要不要。心里想着,随手写道:您要不要?您若觉得价格不合适,我给您换别的货,这货我还得给别人看呢。他又写道:你给我留一留这四包货,再给我拿一些便宜的货看一看。我将4包货迅速查验一番,准备起身时,堀田先生忙起身,双手摁住这蓝布盒,嘴里叨唠着什么,意思是想看点便宜的货,但这4包货也不能拿走给别人看。货不离人,人不离货,如果我把这4包货放在这去拿别的货,就破坏了规矩,我写道:我先拿回去,再和便宜货一起拿出来。他无奈的笑了笑,我进屋从小丁那里拿了一盒B字头的货,等我再次出来时,他急忙先看那4包A字货,觉得没问题后才看起B字头的货,爽快的在几个包面上签了字。我当时也很高兴,他在看B字头的货时,还时不时的打开那4包A字头的货,一遍又一遍地看,一包是翎管改制的三块长方,价格七万港币;另一包是扳指改制的八个戒面,价格九万港币;还有一包是佛珠改制的三个戒面,价格五万港币;最后一包是一个帽正,价格记不太清了。这4包老物件改制的老坑老种老绿,显得滋润、养目、华贵无比,无柳、无绵、无杂质,太难得了。这几包货虽不是出口部的镇部之宝,但也是A字货里面的上等好货。最贵的一包都将近十万元了。这4包货,他看我也看,他不愿放手,我不愿包上,但我们之间不是宝物欣赏的知音,而是买卖生意的商人。转眼来到中午,我写道:您能定下来吗?我下午还得给别人看呢!他写道:请保留到下午吧!我写道:您已经耽误我们半天了。他赶忙起身向我频频鞠躬,嘴里念念有词。我想,如果他下午还定不下来,这货就耽误一天了,交易会一共才开30天,刨去休息日,实际也就开二十几天,他把货这么一耽误,多影响我成交啊!“外事注意事项”中规定:勤请示,多汇报。我赶紧向马副主任请示。马副主任说:可以等到下午定,但绝不能拖到明天了。到了下午快下班时,堀田先生又写道:为我保留到明天上午吧!明天上午一定能够定下来。我写道:不行!根据上级指示,我只能为您保留到今天下班前。随手把4包货装进盒里,他又赶忙用双手摁住盒子,腾不出手来写字了,就用嘴叨唠着我怎么也听不懂的日本话。正在僵持之际,小华出现了,看着我们俩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后来小华告诉我,我那天看见你和堀田先生的举动,看不出是两国商人在做买卖,倒像是一对忘年交在做游戏。小华听完我讲的理,听完堀田先生的话后对我说:“堀田先生觉得东西太好了,舍不得不要,价钱太贵了,一时定不下来,还得跟他的客户联系,其实他也很着急,耽误你们好几天了,对不起。”接着小华又对我说道:“答应他吧。”我对小华说:“这老头眼太毒了,相中了我们这么好的东西,老这么耽误着?!”小华低声对我说:“八木丸一株式会这可是日本客户中左派的左派。”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令我瞬间清醒。外贸服从外交,局部服从全局,听话才是正理。我仍然挣扎地说了一句“马副主任让他看到今天下午!”小华说道:“马副主任那里由我去说。”堀田乐了,高兴的走了。我悻悻地干完了我该干的活。第三天快中午十一点地时候,堀田还没有来,我和小丁、小胡等人接待了一些远洋客户,成交了一些钻石、祖母绿、猫眼、红蓝宝石等等。中午快下班了,堀田急匆匆地赶到我们这里,我又给他拿出那4包货,他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看了看,端详了好一会,突然说出了刚学地两句中国话:下午,下午来!我当时真的有点急了,可是一想到对日政策,左派中的左派,气也就没了,大不了白折腾三天呗。于是笑着写道:下午见。下午《东方红》乐曲刚刚响起,堀田就站在了谈判间门口,满面笑容的向我点头,我也没有再给他拿那4包货,我慢慢地走到门口,“您好!”不知从哪里传出这么清晰的中国话?我探身一看,上原俊二来了,我顺口回答道“您好!”我刚要客气几句,上原先生急不可耐地对我说:“要了,都要来,那4包好的都要了!”我没听错吧,全要了!二十多万呢!我赶忙将他们请到大厅桌子那边,又按规矩从小丁处取出货,堀田先生又一次将包打开看后迅速合上,签字,二十几万的买卖就如此简单的完成了。签合同、付款、发货都是后话了,中间有了上原俊二先生,我们再也不用写来写去了,我们聊着中日友好,聊着珠宝钻翠,聊着……上原俊二用着他熟练的双语翻译着,上原先生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堀田先生问你看起来也就十几岁,为什么没有去读书?”我无以应对,沉默了。聪明的上原俊二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照相机对我们说:照个相吧!堀田先生站起来用左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准备照相,我急忙知趣地挪到他的右边站好,他用右臂搭在我的肩上,留下了这美好的瞬间。
开盘结束,离交易会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交易会的会前准备工作也空前的忙碌起来。各口岸到货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紧迫,作价组开始加班,保管、外销的人员更是忙碌,整理、对账货品,换去一些破损的旧包,分出一部分准备拿到交易会现场,绝大部分则留在出口部供开盘使用。破损的椅子已修葺完毕,四页木制电扇已能转动,管灯用抹布擦拭一遍,临街的窗户、五屉柜上的玻璃擦得光彩照人,大小台布已经浆洗完毕,待到时铺用,茶壶、水杯码放整齐,整个出口部焕然一新。最后,头等大事来了,出口部在交易会期间的成交算交易会完成的任务(出口部全体人员都得参加),总公司只给了十个可参加交易会的人员名额,也就是说只有外销员、保管员、报运员及领导能参加交易会,而其他人则不得参加交易会,连大会展馆的门都进不去。姚主任一宣布名单,财务、作价、后勤都炸了。 有人嚷道:“为什么我们不算交易会的?开盘时我们也是一样昼夜不停地干!”作价的则喊道:“我们现在都开始加班了!”我懵懵懂懂的看着高师傅,他笑而不语,用笑眯眯的眼睛示意我“别言语,少掺和”,高师傅点燃他那“丰收牌”香烟,慢慢的吸着,还不时地吐出烟圈。我当然听话,双眼看看这边又看看那位,他们最后决定到总公司领导那里请愿参加交易会。散会后我问高师傅“他们干嘛这么激动呀!平时大家不都是这么干活吗?”高师傅笑着说:“参加交易会总有一种荣誉感,戴上个红条在大街上一走,人们就知道你是来参加交易会的,出入展馆、参观展品没人盘问。而没有这个身份,展馆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可现在人们多想看看展馆里中国能出口的顶尖产品呢,尤其咱们那工艺品交易团的展馆!其实重要的不是这一点,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是长期出差,可以跟其他单位搭伙吃饭,每天补助0.4元钱,如短期出差住宾馆无处搭伙的,则每天补助0.8元钱,更重要的是广东口岸参加交易会的同志,住宾馆的每天补助0.8元钱,因为工作需要两头忙的同志,则不住宾馆,每天补助0.4元钱,咱们出口部的算在广东口岸的待遇,所以前去参加交易会的人员每天可拿0.4元的补助。”我恍然大悟,这么多人这么激动,其实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转念一想:一天又多给了0.4元钱,整个交易会期间不管休息不休息,有一天算一天,一共就是12元,再加上长期补助的每天0.4元,算下来光交易会期间的补助就有24元之多,再加上我每月的工资17.08元,那么一个月的收入就是41.08元。参加交易会真好啊!喜不露于形,免得遭人嫉妒,要不然高师傅让我少说话呢。“您是作价的,怎么也不说说?”我问道。高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利益面前看淡些,自己过的舒服。”经过无谓的争讼、无聊的请愿,各个带着一副无奈的表情,黯然神伤地回到出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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