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口口声声说——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医疗规定。那我想请问——为何他院在产妇开到7指,就能将产妇送进产房待产,即便产妇有难产的情况出现,也能及时处理,最大限度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却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四小时,还迟迟不让她进入产房?”
产科主任一噎,没吭声。
对方律师脸色不好,急道:“正常来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医嘱上的记录,我们还得进行核实。”
说着起身收拾东西,同张旭说道:“张律,针对你方提出的新证据,我方还得进行调查。这样吧,咱们一个月后再约时间进行协商。”
宁稚知道王女士等不了一个月。
孩子每个月都要支付大几万的康复费用,这一家人为了给孩子治病已是山穷水尽,这一个月再等下去,再拉锯个几个月协商,孩子没钱缴康复费,这一家人会没有活头!
宁稚看着王女士怀中的孩子,心痛得眼泪直流。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王女士拿到赔偿!
她赶在对方律师和产科主任离开会议室之前,拦住他们。
“医嘱上的时间记录,和我方当事人王女士的证词完全符合!其实你方一早就清楚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你们提出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不过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时间。”
眼见宁稚要说出王女士一家的困境,张旭赶紧上前来阻止:“宁稚,咱们回去再商议……”
宁稚杀疯了,赤红着眼睛挥开张旭的手,犀利地直视对方律师:
“因为你们很清楚王女士一家遇到了经济上的困难!你们以为拖着这个案子,王女士一家因为没钱给孩子治疗走了绝路,这个案子就没有了原告方,就这么落下帷幕是么?”
对方律师没否认,已是不再遮掩。
张旭没料到宁稚的路子这么大胆直白,震惊得连连咽嗓子。
身后,他的律助举着手机拍摄。
对方律师挑眉笑道:“咱们也别约一个月后协商了,你们直接向法院起诉!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开门离去。
王女士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默默流泪,什么话都没说,已是到了绝望的境地。
宁稚上前去,把他们母子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
她半蹲着身子安抚王女士:“咱们找到关键证据了!就算开庭也不怕!得到的赔偿只会比八万元更多!”
王女士木然地点着头,眼泪砸在孩子淡粉色的包被上,晕染成绝望的颜色。
回去的路上,律助和张旭小声聊着。
“张律,王女士的状态不太对劲。”
“之前她一直吵着要钱,说明还是想活下去。这种不吵不闹的状态确实很反常。”
“就怕……”
宁稚听到了,更担心王女士和孩子了,急道:“我们可以向法官说明王女士一家的情况,申请加快结案!”
诉讼经验丰富的张旭无奈摇头。
“法官办案,不是咱们说明情况就能决定诉讼时效的。一旦进入诉讼,期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没有哪位法官、哪位律师能保证在多久之内结案。况且妇佳医院实力强劲,不仅有自己的法务团队,还有医疗领域的外聘律师。即便一审,咱们胜诉了,他们还可以上诉。只要他们不想承认错误,他们总有办法拖着,但王女士一家等不了。”
宁稚大骇。
虽然在学校上过模拟法庭,也在老家的法院实习过,但她并没有真正出过庭,真正去处理完一起诉讼案件,并不清楚一个案件从立案到结案到执行,会有这么多不确定性。
她以为,有证据,就能胜利。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担心王女士和孩子。
翌日在茶水间遇到张旭,忙问:“王女士今天过来吗?”
张旭神色担忧地看着她:“今天没约她。”
宁稚点点头:“那我稍后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状态。”
张旭没吭声。
宁稚冲好咖啡,离开茶水间前冲他笑了下。
刚在工位入座,萧让就从大厅走进来了。
他今天一身黑色双排扣西服,搭配深灰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严肃。
经过她工位时,冷冷下了命令:“你跟我进来。”
宁稚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忐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往大班椅上一坐,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宁稚:“你昨天下午去了妇佳医院,还参与了案子?”
宁稚没瞒着,老实交代:“嗯,我跟张旭他们一起去了妇佳医院!但我发现了新……”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萧让自己昨天发现的新证据,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让严肃打断:“律协有规定——实习律师不得以律师的名义从事法律服务!”
宁稚解释:“但实习律师可以在指导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和客户谈案子啊。张旭当时在场的。”
萧让反问:“你是实习律师?张旭是你的指导律师?”
宁稚一噎,鼓起勇气道:“我确实连实习律师都不是,也并没有师父,但这并不妨碍我发现新证据。”
萧让冷笑:“发现新证据?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妇佳医院想走诉讼。”
“当事人什么想法?”
说起王女士,宁稚惭愧地低下头:“当事人更希望直接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萧让拍桌。
“砰”的一声,震得宁稚心脏都要弹出来了。
他站起身,怒道:“这就是律协不让你们这帮连证都没有的法学生、实习律师沾案子的原因!枉顾当事人的诉求,拿当事人的利益来实践你的莽夫之勇!愚蠢!”
宁稚急得想解释,这时有人敲门。
她转身看去,就见两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士站在门口。
她走过,礼貌询问:“你们找萧律吗?”
他们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下:“你是宁稚?”
宁稚点头。
“我们是律协纪律委员会的,接到举报,现在需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举报?”宁稚错愕地指着自己,“举报我吗?”
“是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恢复常色的萧让走过来,将宁稚拉到自己身后。
“可以看下两位的证件么?”
对方再次拿出证件。
萧让一一查看过,还给他们:“我是宁稚的直属领导,她犯了什么事你们要调查她?”
“有位李先生向我们举报——昨天下午,宁稚在李先生一家与妇佳医院的协商中,以助理的身份参与了案子,并且未经当事人同意,擅自变更当事人的诉求,导致当事人的利益受损。”
宁稚一听,也有点慌了。
萧让刚才还为这事儿骂她,不想王女士的丈夫已经告到律协了。
她本不打算在协商中发言,这样也就不构成参与案子,可中途发现了新证据,王女士又要签字,她一急,才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告她的,不是对方,是她一心要为他们争取权益的当事人。
宁稚有点心寒。
“两位会客室稍等,我和宁稚交代完剩下的工作,就让她跟你们走。”萧让说完,让其他人把那俩人带去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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