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夜十一坐下:“大姐儿有事?可是旭哥儿又闹着不肯吃饭了?”
夜十一笑着摇头:“没有,我就是来给父亲请下安。”
夜大爷严然不太信,她又道:
“除了请安,也是女儿近日女红有所精进,想着为父亲做个钱袋子,但又不知父亲喜欢什么花样,故想借父亲的钱袋子看一看。”
闺女要给自已亲自缝制钱袋子,夜大爷高兴啊,二话不说便将身上的钱袋子取出来:
“这钱袋子也是新的,不过味儿有点浓,我不太喜欢,大姐儿要是给为父亲手缝制一个,不管什么花样,为父都是喜欢的!”
诚如夜大爷所言,钱袋子果是个新的,蓝为底花样为粉,不必再细看针眼绣法,便知与杨芸钗交给她的香囊是同一家出品。
夜十一看了几眼后,也没想将钱袋子再还回去,攥在手里道:
“如此明日女儿给父亲送个新的来。”
夜大爷笑眯眯地目送着闺女出了书房,方心情颇好地回到书案上,重写起另一幅字画。
出了书房,夜十一满脸寒霜,阿苍来寒时居前便知点头尾,全子不敢抬头,王普则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一路跟着出了寒时居,夜十一站定,王普赶紧也站定,半低着头候在夜十一跟前,阿苍则走远了几步,在路口守着,见无人,回头便冲夜十一点了点头。
王普见这阵仗,心一突,再突然看到一个钱袋子递到他跟前,他抬眼看了看,是夜十一递过来的,他心里突得更厉害了,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小姐,这是大爷的钱袋子……”
夜十一声调正常,只是寒了些:
“你认得便好。”
说罢再将香囊递出去:“王管事再看看这个。”
再看到香囊,王普毕竟是在静国公府与公主府混了十数年,混到管事这位子上来的老奴了,内宅许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没使过没想过,也见过不少,一见钱袋子与香囊的颜色与绣法花样,当下便变了脸色。
夜十一见王普明白过来,暗忖王普倒还不算糊涂,只是能让一个丫寰钻空子钻到她父亲身上来,王普也是在这些年的安稳日子安稳过头了。
她敲打道:“母亲在世时,便时常夸赞王管事的能力,现如今母亲不在,王管事也是一年比一年年纪大,管起事来,是不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不过年近三十,长夜大爷四岁,而立之年算什么年纪大,王普明白这是夜十一在训斥他办事不力:
“大小姐放心,此事奴才一定给大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跟在夜大爷身边当个管事,到底是个有体面的奴才,王普已许久不曾低到尘埃去自称奴才,这回自称起来倒也顺口。
夜十一听着王普保证的话也十分顺耳:“好,我等着。”
夜十一主仆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进了月亮门往后院内宅走去,王普重走进寒时居,左右各攥着钱袋子与香囊,远远招书房外廊下的全子过来。
全子看到,赶紧小跑着近了,才发现王普脸黑得可以,因天黑的缘故,远瞧着没瞧出来,近了瞧出来,他不禁想到大小姐刚来过,肝儿颤地唤道:
“王管事……”
王普将钱袋子举至全子跟前问:“这是从哪儿来的?”
全子瞧一眼便知是自家大爷身上的钱袋子:“府里的大针线房。”
统管阖府每月各种针绣活计的大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是刘嬷嬷,原来是夜太太身边的陪嫁丫寰,后嫁了府里的外管事,年过半百,在府里也算体面,与王普向来不太对付。
一想到这儿,王普攥着手中两物,眉头直打了好几个结。
全子见王普没应声,偷偷瞄向王普另一只手里紧捏着的香囊:
“王管事,这又是……”
王普提到香囊更是冷冷哼一声,再看钱袋子,心火是噌噌地往上涨,气得脸都快扭曲了。
全子一见忙低头,再不敢多问。
王普平白因这两样小东西受大小姐一阵排头,且确实是他管事不力,他十数年苦苦维持在葭宁长公主与大小姐心中的好印象,一下子便被这两样小东西给毁了。
心火是压了又压,终没压住,王普阴恻恻道:
“往后不管哪里再往大爷这儿送东西,一律都得先经过我这关!”
全子哪儿敢不从:“是!”
复想到夜十一:“那大小姐院里送来的……”
王普一噎:“那……那便不必。”
全子领命。
第二日杨芸钗如期再提着食盒进清宁院,前脚刚进,夜瑞夜祥便也进了清宁院。
也不是巧,是夜祥这个鬼灵精看到杨芸钗这些日子总爱提着食盒进清宁院,也不知杨芸钗总送吃的进清宁院是想什么,他便惦记上了,总时不时盯着风向,像昨日今日连着两日进得清宁院的现象却是往前没有的,他眼珠子滴滴转,没半会儿便将兄长给拉进清宁院。
夜瑞起先还不感兴趣,待听夜祥一句钗表姐连着两日进清宁院了吊胃口,他怕杨芸钗在清宁院吃亏,即刻同夜祥风火般后脚赶到。
刚走到东厢廊下门外,兄弟俩便听到屋里夜旭的咯咯笑声,其中还夹杂着杨芸钗逗弄夜旭的娇俏声,夜瑞心一放,夜祥的好奇心则彻底被勾了起来。
阿茫向两人行礼,掀起帘子往里面通禀一声:
“大小姐,瑞少爷祥少爷来了。”
随后两人进了屋,直往南榻那边走,榻上夜旭同杨芸钗玩成一团,边上夜十一含笑看着,那一幕简直不要太和谐。
见过礼后,夜瑞规规矩矩地在阿苍搬来的绣凳上坐下,夜祥则直接爬上榻,同夜旭玩了起来。
夜瑞看着榻上桌面放着的三个碗,一碗还剩着大半的冰镇杨梅汤,另两碗已空,两空碗一放在夜十一那边,一放在杨芸钗那边,剩着的那碗则放在中间内里,定当是夜旭喝的。
有夜祥同夜旭玩闹,杨芸钗慢慢抽身坐正,柔声问夜瑞:
“来清宁院前,我让芝晚姐姐也送杨梅汤到江涛院了,瑞表哥与祥表弟可喝了?”
夜瑞点头:“喝了。”
夜祥不似夜瑞回答简短,边同夜旭玩得哈哈笑,边响亮地赞起杨芸钗:
“钗表姐的手艺真不错!不管点心还是汤水,都好喝极了!”
杨芸钗灿笑如花:“你们喜欢就好。”
末了夜瑞夜祥回江涛院,杨芸钗却还晚了一些出清宁院。
夜祥回到院里奇怪地同夜瑞叹道:“真是想不到啊,先前哥哥你还怕钗表姐同大姐姐处不好哩,没想这会儿竟是比我们还要同大姐姐亲近!”
夜瑞更是想不到,也想不通。
第三日王普便到清宁院见夜十一,也带来了答案:
“是藕云阁里的一个丫寰,叫雀儿,老子娘都不在府里,替太太管着京郊的一处庄子,有两个兄长,都在庄子里娶了媳妇儿。雀儿是幼女,自十岁便被她娘通了关系送进府里来当丫寰,先是走通刘嬷嬷的路子,进了府里的大针线房,待了四年,便被调到客院的藕云阁侍候,至今已年十七,明年便可配人了,平日里倒是老实规矩。自大爷搬进寒时居,雀儿便没少往寒时居里凑,本来寒时居里的丫寰同她相熟,偶尔走动说说话儿帮帮小忙,都是平常,没想她藏着祸心,知道大爷钱袋子旧了,有意换一个之后,便使银子买通了刘嬷嬷手下的一个管事媳妇,那钱袋子便是雀儿亲手所缝制,再由管事媳妇混在月例衣裳里一同送进了寒时居。全子不知内情,只道是大针线房的人心灵手巧,他刚有意要大针线房给大爷重送个钱袋子来,大针线房便给送了进来,故也没疑心,便给大爷佩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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