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不知在干什么勾当的李惊鸿正站在宋祁玉的桌案前,面露难色的看着桌上一尺多高的文书,艰难的开口问道“宋宋大人,您在开什么玩笑,我只告了四日假,怎地就能积压这么多活?”
宋祁玉头也不抬,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淡淡开口“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小的县衙主簿了,既然升任了县丞,这活自然与之前不同。”他说着将桌案上高高的文书往外推了推,“快拿去批阅吧,务必在今日下职前做完。”
李惊鸿咬了咬牙,瞧了一眼宋祁玉,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正要搬起那摞文书回职房,忽闻一阵鼓声从窗外传来。
那鼓声急促又响亮,李惊鸿的身形一顿,去看对面的宋祁玉,宋祁玉恰好也抬眸与她对视,随后二人异口同声道“鸣冤鼓?”
衙门口鼓声如雷,惊起了树枝上沉眠的鸟儿,有路过的百姓闻声观望,只见衙门口的石阶上一位身着白色长衣的男子正双手紧握着鼓槌,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衙门外立着的一人高的大鼓,男子侧对着众人,但单从一个侧脸便能看出来这男子样貌端正俊逸,眉目间带着悲愤。
衙门口的鼓多长时间没被人击打过了?总而言之,若不是什么惊天的大案,无人会击响这鸣冤鼓。
“堂下何人击鼓?”一
道清润而不失威严的男子声音从石阶上传来,众人纷纷望去,就见一位青色官袍的男子负手立于高处,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位墨绿色官袍的女官,想必这二位便是如今庆元县县衙的宋知县和李县丞了。
话音一落,鼓声便戛然而止,那名白衣男子放下鼓槌转身朝着石阶上的二人屈膝一跪,拱手行大礼声泪俱下道“草民秦泽要状告曲昌县知县魏韵青去岁贪墨朝廷赈灾银一百五十两,人证物证皆在!”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哗然,包括衙门里的衙差也都吃了一惊,随后都是面面相觑,第一次听闻有人告旁县知县的,有些手足无措。
宋祁玉面色微变,他在外任职的时日不长,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怔愣之间却听身边女子沉静的嗓音响起
“这里是庆元县县衙,你若是要状告曲昌县知县也不应到这里,该去宁州府府衙禀明知府大人或是去宁州府巡检司寻监察御史。”
众位衙差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找他们来干什么,曲昌县和庆元县是同级,他们哪里管得了那边的事啊,何况还是人家知县大人。
却听跪于石阶下的白衣男子冷嘲一笑,“只怕他们本身便是同气连枝的”
“休得胡言!”宋祁玉斥道,“有话便明说,莫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混淆视听。”
只见那男子跪地叩首,悲戚愤然的扬声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乃曲昌知县魏韵青的丈夫”
“大人,实不相瞒,草民乃曲昌知县魏韵青的丈夫。”
男子话音一落,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是了是了,我记得隔壁曲昌县的知县大人是个女官来着,这人就是她的丈夫?”百姓们交头接耳。
“这丈夫揭发妻子贪墨,是要大义灭亲?”
再看那跪在石阶下的男子,清瘦的背影跪得笔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再配上他慷慨激昂的话语,不由让人有几分震撼。
“草民虽是魏韵青的丈夫,但也是大昭子民,去岁年末曲昌雪灾,数千灾民冻死饿死在街头,惨不忍睹。”他声音悲愤,又似极力压制着,“朝廷拨下赈灾银三百两,本以为能好生安置流民至少让他们安稳度过年节,却不想这钱真正用在安置流民上不过一百五十两,另外的一半,却被魏韵青私吞殆尽!”
“诸位大人!”他再次叩首,“早听闻庆元县宋大人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希望大人能为曲昌县因雪灾死去的百姓做主,还他们一个公道!”
周围的空气霎时间寂静下来,男子痛心疾首的声音在人们耳边不断回响,他的话如同一记响锤重重击打在众人心口处,震得众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有围观的百姓愤然道“真是中饱私囊的狗官,去年的雪灾那么多流民被活活冻死,她竟然连老百姓们的救命钱也要贪,真是该死!”
有一人起了头,其余的百姓也纷纷壮起胆子怒骂“朝廷拨款三百两,她都能贪一半,可见有多么肆无忌惮,方才听这位公子的意思这魏韵青还和宁州知府有勾当?定是因为如此才这么明目张胆!”
一时间,群情激奋,百姓们现在一人一口吐沫恐怕都能将那十恶不赦的魏韵青给淹死。而那位自称是魏韵青丈夫大义灭亲的男子秦泽正恭敬笔直的跪在衙门口,正义凛然。
李惊鸿居高临下俯视着石阶下的人,眸光深邃,半晌她才侧头对身边的宋祁玉道“先稳住这些人,再快马加鞭给知府去信一封,具体的还需了解清楚情况再说其他的事情。”
宋祁玉颔首,让身边的衙差速速去宁州府传信,随后开口对衙外乱哄哄的众人道“诸位,此案我等尚还无权受理,待禀明了上级及宁州巡查御史,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不料,他话音刚落,便有围观的百姓喊道“西城命案那次还以为宋大人是个不畏强权的,想不到这一当了知县,就开始畏首畏尾,难道也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说嘛,都是官官相护的”其余人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李惊鸿冷肃的目光精准的从人群之中寻出那出言挑唆之人,对身边的衙差吩咐道“二排左数第三个,去将那人拿下。”
衙差领命而去,就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方才那名乱带节奏的男子被衙差揪了出来,周围的百姓连忙后退,让出一条道出来。
“喂,凭什么抓我,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你们是心虚了不是?”
宋祁玉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却见李惊鸿眉目中满是不屑,对男子的骂声充耳不闻,上前两步站在石阶上对着跪在下面的男子肃声开口
“秦泽是吧,你先进来说话,你想揭发谁都无所谓,既然来到我们庆元县,就该守规矩,不可在此扰乱庆元县秩序。”
秦泽身形一顿,抬眸瞧了眼石阶上的女官,官袍玉带,目光凌厉的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他暗自捏了捏手指不敢再看,轻轻叩首应是。
县衙之内人影匆匆,发生了这等大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衙差们频频往议事厅的方向张望,里面的正是今日在衙门外状告自己结发妻子的秦泽。
李惊鸿一边用轻轻吹了口热茶一边用余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秦泽眉目端正,人长的也算清秀俊朗,身形偏瘦,一看便是不常干活的读书人,方才观其谈吐,竟也不俗。
杯盖在杯口刮出清脆的响声,秦泽也在暗暗窥视着李惊鸿,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不,能做官并掌权的女子都不是池中之物。
就比如,他的妻子魏韵青
“听秦公子的口音似乎不像是北方人,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女子抿了一口茶,状似无意的问道。
秦泽立即放下茶盏,恭敬答道“草民的确不是北地人,在下出身金陵秦氏,与夫人成亲后随她一起调任来北地的。”说到夫人二字时,他的眼中带了明显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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