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只听崔祯道了一句“进来吧。”便转身掀帘进了屋内。
两人相对而坐,舒子濯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这屋子明显是一间书房,内置的家具摆设看样子都价值不菲,就连茶杯都是上好的青瓷。
“寻我到底何事?”崔祯忍不住打断他打量的目光。
此时,舒子濯才收回视线,抿了口茶,道“逢时,你想不想再回到朝堂,重新做回御史?”
“逢时,你想不想再回到朝堂,重新做回御史?”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带着茶香的热气弥漫的二人之间,让舒子濯看不清眼前青年的神色。
舒子濯又道“你三年前被闫桐牵连被流放此地,女帝在时我没办法帮你平反,现在女帝殡天,你的血亲兄长还是当朝首辅,你何不抓住机会回到朝堂,继续坚守你心中之志呢?”
炭盆里的银碳钻出几点火星子,跳在地面上再慢慢熄灭,良久之后,青年男子如竹节般的手指才缓缓执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淡声开口
“你错了,女帝在时我还尚有翻身的余地,现在新帝登基,裴玄照把持朝政,他根本不会给我半点机会。”
舒子濯闻言满脸错愕,“唉为什么啊,他不是你同母异父的兄长吗,同母的比异母的兄弟更亲近,而且我瞧着裴首辅这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最关键的是,裴首辅曾欠过我一个人情,这人情若能用到你身上,救你脱离苦海,也算值了!”其实他先前已经给裴玄照去信一封了,信中倒是没提崔祯,只是问候一番拉拉关系、叙叙旧情,再重提一下旧事,好让裴玄照想起他这个人来。
通情达理?
崔祯的脑海中忽然出现幼时的一段画面,
书院里人声鼎沸,许多学生挤着往甲字班的课室偷看,十岁刚进书院的崔祯也被人拉着一起躲在课室外的草丛里。
“唉,你们快看,那个人就是裴家公子,听说他是这次府试的榜首,才十三岁就考取了秀才,好厉害啊!”一位同样刚入书院的小童激动的低声道。
只见松柏疏叶间,课室的窗子内正端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少年一身月白的书院院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目低垂看着手中的书卷,一股儒雅之气。
“哇——”其余的小童们都异口同声发出惊叹声。
忽然小童瞧见了崔祯的脸,竟是指着他惊呼一声,众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崔祯自己都有些困惑。
“你你你不是崔探花郎家的公子吗?裴公子是你的同母哥哥啊!”
那一次是崔祯第一次知晓自己还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兄长,是一个十三岁中秀才的天才。
人人都说裴家公子不仅天资聪颖,为人更是通情达理,谦逊和气
后来,当那位受尽人赞美和喜爱的兄长将他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发泄时,崔祯心中暗忖通情达理?谦逊和气?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一张假面而已
茶水冷透,不留神洒在衣袖上,洇出一块神色的茶渍,他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将茶杯搁在案几上。
见他如此心不在焉,舒子濯不由急了,“唉我说崔逢时,你出身书香世家,高中状元之后又一路坐到正四品佥都御史,你就甘心守着一个穷乡僻壤地主家的粗鄙村姑过一辈子?”
崔祯闻言理袖子的手一顿,抬眸颇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之人,半晌才问出口“你没见到过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李惊鸿,这几日舒子濯一直在庆元县县衙审案,按理说早该见过身为县丞的李惊鸿。
只听舒子濯嗤笑一声,嫌弃道“本官一天天忙得很,哪有机会见什么闲杂人等!”
专程去见一见那个村姑,他是疯了不成?
他下意识环顾了眼四周,本来以为今日找逢时必定能碰上那女人,却不料只有逢时一个人,嗯,这正合他的意,他可不想和野蛮又粗暴的女子打交道。
崔祯抿了抿唇,心道怕是李惊鸿虽然坐上的县丞之位可依旧没什么实权,舒子濯在县衙之中这才不曾见过她。
“其实她”刚想说其实她虽然行事霸道蛮横,但心地其实不坏,
下一刻,就被舒子濯挥挥手打断,“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宁州府了,我怕再多待一会儿和你那野蛮的娘子撞个对脸,走了走了”
日薄西山,舒子濯瞧着远处的金山回头嘱咐了句“逢时,我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啊”
崔祯对他拱了拱手,并不言语。
衙门前石阶上的雪已经被扫净,傍晚天空中又聚了一些乌云,不多时便有绒绒细细的雪花落下,又将石阶上覆上一层新雪。
李惊鸿从衙门里出来时门口已经点了灯,忘了眼天色心道恐怕这雪又要下上一夜了,明早起来路上定然又是一阵折腾。
小林子将车驾到路口,李惊鸿刚要撩袍上车,便听
见身后传来一道今日甚为熟悉的声音
“李大人,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酒楼坐坐?”
李惊鸿回头望去,只见斜后方的一处酒楼,灯火阑珊中,素色衣裙的女子茕茕立在房檐下,几片细雪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整个人透着清冷之气。
是魏韵青。
李惊鸿随她在酒楼的雅间中坐下,桌子上却早已摆好了满满一桌菜肴,李惊鸿心中微讶,不禁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魏韵青。
“今日堂审过后就想要答谢李大人了,我知道,审案的虽是舒大人,但李大人也为此案做了不少事,我在此多谢李大人了。”她说着便要对李惊鸿一揖,李惊鸿也不推拒,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受了。
“不用谢我,你我都是女官,在官场上能混上这个位置实属不易,我只是顺手罢了,难得你还专程答谢。”李惊鸿边说边执起筷子,也不顾什么礼仪,直接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肉质鲜美,入口即化,被崔祯像喂兔子一样喂了几个月的李惊鸿终于吃上了肉,不由愉悦的眯起眼睛。
魏韵青勾了勾唇,也动了筷子。
“对了,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魏大人能否解答?”李惊鸿吃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李大人但说无妨。”
“玉昆山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里面真的有一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冰泉吗?”
魏韵青闻言放在桌下的手指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李惊鸿看着她的眼睛,魏韵青目光顿了顿,轻笑一声才道“很惭愧,这种事情我作为曲昌县的知县也不甚了解,既然是传说,或许是有的吧”
李惊鸿闻言也淡淡一笑,继续执起手中筷子夹红烧肉塞进自己嘴里,屋内一时间只剩下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其实,今日公堂上还有一点不明之处,我是专门来为李大人解惑的。”魏韵青抿了一口茶水与李惊鸿对视。
“嗯,我知道,你要说的是此案中多出的另一个一百五十两。”李惊鸿随意的点了点头,又埋下头去吃菜,似乎眼中只有面前的菜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桩案子一开始,秦泽之所以那么信誓旦旦的在衙门口击鼓状告魏韵青贪墨,一是因为魏韵青手中凭空出现的买地钱恰恰好好一百五十两,二是因为衙门里有衙差和主簿曾亲手在驿站清点过赈灾银,亲眼见到三百两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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