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这个故事是说,四月甲辰这天,郑国的公子忽来陈国迎娶妇妫。辛亥这天,带着妫氏回郑国,甲寅这天就到了郑国(我们可以算算,在陈国呆了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庚戌,辛亥日启程,路上壬子、癸丑两日,甲寅日到郑国),当时陈国护送来完婚的大夫是鍼子。按照正常礼法,要先去祖庙祭祀告知祖先,然后才能完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公子忽觉得新娘子太美了实在等不急了还是咋回事,结果来了个先斩后奏—《左传》称之为“先配而后祖”—这在很重视礼法的当时来看,是非常无礼的事情。所以鍼子很生气,说了一段话,“(这俩人)是不能被称作夫妇的啊,他们的行为欺骗了祖先。这是非礼的,(祖先怎么可能保佑他们)他们以后怎么可能生育后代?”—鍼子认为“先配而后祖”这种违反礼制的行为后果非常严重,这意味着欺骗了祖先的神灵—我们可以八卦地分析一下,之所以说“先配而后祖”是欺骗祖先神灵,则正常流程应该是“先祖而后配”,即应该是先去祭祖告庙,告知祖先某男某女要结为合法夫妇了,请祖先保佑—这个流程走完意味着双方的婚姻关系得到先祖的认可与保佑,是合法合礼的了,此后男女双方才能行人伦大礼。“先配而后祖”的话,这种祭祀先祖告庙,也就失去了必要的意义了,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这对夫妻的婚姻关系是非法的,所以鍼子才很生气—可能他也觉得某种程度上,这样的行为意味着对陈国的不尊重吧?
公子忽作为此前周郑交质的一方人质,此次能回国完婚,应该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岳父陈桓公。石碏就说了,陈桓公当时是周王的宠臣,有这样的岳父在周桓王跟前说好话,又有完婚这样正当的理由,公子忽顺利实现了脱身回国,对郑庄公而言,之前与王室之间斗争,多少还有点投鼠忌器,这下好了,郑庄公一下子没有了后顾之忧,忌惮之心顿时减轻不少啊。
从《左传》记录公子忽亲自去陈国迎亲一事,也就能看出为何之前“纪裂繻来逆女”是不合礼制的—因为新郎官没有按照当时的规矩亲自来鲁国迎娶啊。
顺便说一下虢国—因为我老家就在虢镇跟前,所以看到虢国就觉得亲切。西周晚期,大概是在周历王、周宣王之际,西虢东迁到今天河南三门峡一带,形成后世所谓的南虢(所以如果按照这个南虢的说法而言,虢公忌父就是南虢国君)。东迁后,原地还留有一个小虢国,这个虢国跟秦国近在咫尺,后来就被秦武公灭了。
东虢在东周初年,被郑庄公的爸爸郑武公所灭(我们之前在说“郑伯克段于鄢”的时候说过,武公能在郑立国,还得感谢东虢,但是立国之后就反戈一击,可见武公也是枭雄,是个狠人),周平王时代,封了东虢君的后裔在夏阳(大概在今天山西平陆一带),建立北虢国—与南虢国相对。因为一个在黄河南岸,一个在黄河北岸,所以有这样的称谓。北虢因为此时实力已经很弱小了,所以依附南虢,所以也有人说南北虢实际上是一个虢国。
北虢的北面还有一个小国虞国,再往北就是晋国,若干年后,虞国和北虢,都被晋献公所灭,并且留下了两个著名的成语“假道伐虢”和“唇亡齿寒”—这件事一直要到鲁僖公时代了,到时候我们再展开说。
日期:2022-10-11 21:17:35
[春秋]三月,郑伯使宛来归邴(祊)。庚寅,我入邴(祊)。
这年三月,郑国派一个名为“宛”的人来归还了鲁国一块地,庚寅日,鲁国人正式进入该地(即接收)。关于这块地名,《谷梁传》和《公羊传》在引用《春秋》时都作“邴”[bǐng],《左传》作“祊”[bēng],不管是哪个,总之是在今天的山东费县一带。
这里就有点奇怪了,郑国怎么可能拥有一块鲁国境内的地?《公羊传》做出了解释:
宛者何?郑之微者也。邴者何?郑汤沐之邑也。天子有事于泰山,诸侯皆从。泰山之下,诸侯皆有汤沐之邑焉。其言入何?难也。其日何?难也。其言我何?言我者非独我也,齐亦欲之。
先解释了一下宛的身份,是郑国一个地位不高的人。再解释了一下邴,这个地方是郑国国君的“汤沐之邑”。汤是热水,沐是沐浴。周天子如果有事去泰山(其实就是天子祭祀泰山),诸侯都要跟着去。所以在泰山脚下,周天子给每个诸侯都赐有一块地,以便他们沐浴、斋戒、住宿。所以“汤沐之邑”说白了在使用功能上类似今天各省的驻京办,不过在土地属性上则有点像各国的使领馆。因此虽然实际上在鲁国,但名义上各国的汤沐邑是各国的领地,成了我们今天说的“飞地”。之所以要用“入”字并且注明是哪一天,是因为当时还面临着一些困难—当时不仅我们鲁国想接收邴,齐国也有这打算。
但是,邴这个地方既然是“郑汤沐之邑”,为何郑国要把他拿来给鲁国?《左传》给出了一个解释:
郑伯请释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许田。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不祀泰山也。
释,放下的意思,我们今天还说“释放”。祀,祭祀。“释泰山之祀而祀周公”意思就是以后不祭祀泰山了,而祭祀周公。所以才提出“以泰山之祊易许田”。也就是说其实是做了交换,郑国用祊跟鲁国交换许田。这年的三月,郑伯派宛作为使者跟鲁国交接了祊,表示以后不再去祭祀泰山了。
但是看《左传》这里的解释,我们只是知道这次鲁郑之间做了一次交换,为何会是郑国用祊交换许田—从这点上,我们只能推测出法理上许田应该是鲁国的而且跟祭祀周公有关。所以,许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追究一下。
许田,在今河南许昌市东北五十一里许田村。按杜预的注解说,“成王营王城,有迁都之志,故赐周公许田,以为鲁朝宿之邑,后世因而立周公别庙焉。郑桓公,周宣王之母弟,封郑,有助祭泰山汤沐之邑在祊。郑以天子不能复巡狩,故欲以祊易许田,各从本国所近之宜。恐鲁以周公别庙为疑,故云已废泰山之祀,而欲为鲁祀周公”,交代清楚了许田跟鲁国的关系。原来当初成王营造洛阳,有迁都的打算,这件事是周公主持的,因此把洛阳附近的许田赐给了周公,作为后世鲁国来朝觐王室时候的临时住所,因此在那个地方人们给周公修了庙祭祀周公。可见法理上许田确实是属于鲁国,而且有周公的庙还在。郑国则是在郑桓公时候得到了祊作为助祭泰山汤沐之邑。但此时王室衰微,郑国认为王室已经不可能再有实力去祭祀泰山了,留着那个助祭泰山的汤沐之邑没有实际意义了,而许田虽然法理上属于鲁国但地理上却在郑国,所以干脆拿过来交换一下,为了避免鲁国人担心,郑国还特意表明以后会继续替鲁国祭祀周公—这下两国都不用操心自己的飞地了,都从实际出发落了实惠,双赢啊。
但是,我们今天认为合理双赢的事情,在当时则未必这样看,《谷梁传》对此就评论说:
名宛,所以贬郑伯,恶与地也。入者,内弗受也。日入,恶入者也。邴者,郑伯所受命於天子,而祭泰山之邑也。
恶,憎恶。意思是说之所以《春秋》这条记录里,直接记录“宛”的名(而没有标明他的身份职务),就是贬斥郑伯,因为憎恶他这种跟鲁国易地的行为。当时邴地的人并不愿意被鲁国接收。之所以把那天的日期写的清清楚楚,就是表示对进入者的反感。邴这个地方,是周天子赐给郑国助祭泰山的城邑啊—所以为何《谷梁传》认为孔子是贬斥郑庄公以祊易许田的行为,因为你拿周天子赏赐的地方做交易,这太不尊重周天子了吧?
如果看《史记》相关记录,会发现这次易地的事情,太史公也很重视。譬如《史记·鲁周公世家》就有记录:
(鲁隐公)八年,与郑易天子之太山之邑祊及许田,君子讥之。
太山,就是泰山。纵观隐公一生,《史记·鲁周公世家》一共就记载了四件事:第一件事是隐公元年他摄政,第二件事是隐公五年观渔于棠,第三件事就是这次易地事件,第四件事就是他被弑杀。可见这件事在太史公眼里的重要性。同样,太史公也认为鲁国这件事做的不对,所以君子因此讥讽鲁国(“君子讥之”应该就是说《春秋》的这条记录)。太史公特意强调“天子之太山之邑”,言下之意也是说周天子赏赐的不能拿去做交易,这是对周天子的大不敬啊。
《史记·郑世家》里对这件事也有记录:
(郑庄公)二十七年,始朝周桓王。桓王怒其取禾,弗礼也。二十九年,庄公怒周弗礼,与鲁易祊、许田。
这里郑庄公二十七年的事情前面我们已经解释过了,那一年对应的是鲁隐公六年。按照《史记·郑世家》这里的记载,郑鲁易地的原因就是郑庄公因为王室没有礼遇自己,采取的报复行动,以此来故意恶心王室,时间是在郑庄公二十九年,这一年是鲁隐公八年。
鲁、郑这次易地,有打脸周王室之嫌疑,且考虑到此前王室跟郑伯的关系以经公开恶化,桓王即位不久正是年轻气盛,我们有理由推测王室对这件事显然不会无动于衷啊。我们等着吧,看王室后面会如何回击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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