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缇端起香槟，说起了客套话，“荣先生，这次来港拜访，多有唐突，如有失礼的地方，您多包涵，这杯我敬您。”
　　荣邵霆慢条斯理地拿杯与她相碰。
　　尚未言语。
　　见姑娘一副举杯饮尽的架势，嗓音低醇开腔，“餐前不宜多喝。”
　　苏缇堪堪止住动作，故作矜持地喝了小半杯。
　　高档餐厅就这点不好，凡事总讲究顺序节奏，不能太随心所欲。
　　用餐过半。

　　苏缇再次打开话匣子。
　　“荣先生，这次荣港收购亿通互联，是不是说明荣港打算拓展内地互联网市场？”
　　涉及商场二三事，苏缇用一种闲聊的口吻问了出来。
　　“未必。”荣邵霆拿着餐巾揩了下手指：“荣港每年都有收购和注资内地企业的计划，单一的公司收购行为，不能代表整个行业。”
　　苏缇若有所思：“那您比较看好内地的哪些行业呢？”
　　荣邵霆不紧不慢地放下刀叉，勾唇反问：“苏小姐究竟是请我吃饭，还是进行财经新闻专访？”
　　糟糕，冒进了。
　　“见笑，荣先生。”苏缇讪讪一笑，真假参半地恭维道：“第一次和您这样的成功人士共餐，难免想取取经，问题有点多，见谅。”
　　男人抓住重点，眼睫微眯，“第一次共餐？”
　　气息的变化在瞬息。
　　转而，又恢复如常。
　　苏缇感知荣邵霆沉寂下来的气场，不懂他为何罕见地表露出不虞。
　　哪怕稍纵即逝。
　　苏缇想想，便伸出一根食指强调：“我请您吃饭，确实是第一次。”
　　言外之意，上次互联网大会的那顿午餐，顶多算误打误撞的同坐。
　　荣邵霆眼波沉暗地睨着苏缇。

　　说她没心没肺也好，神经大条也罢。
　　联想这段时日的相遇和接触。
　　她在他面前装乖卖巧，次次都事出有因。
　　既想扮猪吃虎，偏又藏不好尾巴。

　　荣邵霆不由喟叹，明知她如此，却还想看看她能在自己面前再耍出什么小花招。
　　男人垂眸盖住眼中的波澜，低声道：“找我取经是想做什么？”
　　苏缇直白地回：“赚钱。”
　　这么大一座印钞机在面前晃晃悠悠，傻子都知道抓住机会。
　　“赚钱？”荣邵霆审视着苏缇，直言不讳，“你看起来……并不缺钱。”

　　她身为梁敬泽前女友的妹妹，家境不会差。
　　否则拿不出三百万从他手里收走建盏。
　　再者，她身上的衣服虽无大牌标志，但一看做工便知是定制系列。
　　这样的姑娘，信口说要赚钱，可信度并不高。

　　苏缇闻言，微挑眉：“不缺钱和想赚钱不冲突。”
　　说完，又闷头咕哝，“荣先生钱更多，也没见你游手好闲吃喝玩乐……”
　　荣邵霆喝了口香槟，眸中隐现笑意。
　　真是牙尖嘴利。

　　一顿饭，称得上宾主尽欢。
　　只是碍于荣邵霆在场，苏缇出于餐桌礼仪，没有放肆饮酒。
　　一瓶年份唐培里侬香槟，两个人只喝了小半瓶。
　　时间刚过七点。

　　夜幕未临。
　　维港最美的景致也暂未上演。
　　苏缇觉得有些遗憾，这顿饭还是吃的太快了点。
　　散场前，她去了趟洗手间。

　　再出来却发现荣邵霆不在座位。
　　服务员很有眼色，立刻上前提醒，“苏小姐，荣先生在通道那边，你随我来。”
　　绕过餐厅的经典隔断。
　　通道拐角，人还没走近，便瞧见一缕烟丝浮荡在半空。
　　原来是在通道附近抽烟。
　　服务员抬臂示意后，匆匆告退。
　　苏缇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刚到转弯处，一道声音响起，“刚刚坐你对面的男人是谁啊？”
　　苏缇顿步，一脸无语的表情。
　　白楠。
　　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苏缇回头，“有事？”
　　白楠耸了下肩，“这么护着，问问都不行？”
　　苏缇：“？”
　　你快闭嘴吧你。

　　荣邵霆可就在附近。
　　苏缇下意识看向通道那头，未见到男人身影，隐隐松了口气。
　　说不定，他没在近处抽烟。
　　苏缇不想跟白楠耽误工夫，转身要走。
　　可这姐妹偏偏一根筋，“秦毅30号的飞机，你真不去？”
　　苏缇：“你去吧，祝你俩百年好合。”
　　随口一怼的话，没想到却让白楠跳了脚。
　　“苏缇，你什么意思，挖苦谁呢！”

　　“你明知道秦毅喜欢……”
　　话音将落未落。
　　一声低沉缓慢又夹着独特腔调的呼唤从拐角近处传来。
　　“苏缇。”
　　苏缇心口一跳，短暂停顿后，莫名地开始加速。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荣邵霆叫她的名字。
　　低沉，醇厚，如古井中泛起的回波，酝着磁性的尾音在耳畔萦绕不散。
　　白楠和苏缇同时看去。
　　铺满暖色光的通道，男人颀长高挺的身形从墙壁侧沿徐徐现身。
　　端的是自成一脉的清贵，稳重。
　　苏缇的心跳还未平复。
　　陡地看到他，呼吸都放轻了。
　　而白楠望着踱步走来的男人，慌神间也忘了反应。
　　有些人，身居高位许久，哪怕衣着休闲随意，那份骨子里散发出的积威与显贵，足以昭示其斐然的身份地位。

　　更何况，这里是遍地权贵的港城。
　　白楠只消一眼就判断出，面前的男人绝非池中物。
　　可他，是谁？
　　和苏缇又是什么关系？
　　白楠疑惑很多，却不敢贸然提问。
　　这边，荣邵霆从容不迫地来到苏缇跟前。
　　垂着视线，宽厚平直的肩背稍稍向她靠近，“吵架了？”
　　苏缇微微晃头，“没有。”
　　见她神色悻悻，男人音色温厚地征求意见，“再聊聊还是现在走？”
　　苏缇思路一偏，“你抽完烟了？”
　　男人嗯声。
　　苏缇昂了昂下颚，“不聊了，走吧。”
　　全程，荣邵霆都吝啬地没有给白楠半分眼神。
　　仿佛无关紧要的人，不够格得他关注。
　　白楠目睹这一切，唇角蠕动，却没出声。
　　主要是男人身上无形且压抑的气场铺天盖地。
　　出于本能，白楠不敢轻举妄动。
　　短短半分钟的光景。
　　时间却变得漫长无比。

　　直到男人带着苏缇错身而过，白楠才猛然醒神。
　　而那双身影早已渐行渐远。
　　停车场。
　　苏缇和荣邵霆并肩出现时，陈佰就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

　　准确来说，是苏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走路不看路，一小段距离，被减速带绊了三次。
　　而他的老板，虽面色如常，但周身气息明显比往常更为疏离矜冷。
　　难道……吃饭吃的不愉快？
　　陈佰一头雾水，疯狂脑补。
　　待两人上车。
　　陈佰从前排探头，“荣先生，先送苏小姐？”

　　荣邵霆双膝叠起，指腹缓慢转动尾戒，“去买杯咖啡过来。”
　　陈佰应下，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开门，下车，再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车厢里，苏缇托腮倚着扶手，眼神瞅着窗外飘忽不定，好似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隔座，荣邵霆看着她，凝神几秒后，低沉发声，“为什么和朋友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