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我娘讲过,说孩子不听话,就得叫老猫猴给抓山上去吃咯。那玩意愿意吃小孩的手指头,咯嘣咯嘣地嚼着,像是在嚼胡萝卜。”
听梁布泉念念叨叨地嘀咕完,杜老四也把顺手腰里的盒子炮掏了出来,压满了弹匣,“你告诉我那玩意在哪呢?娘了个炮仗的,见了面,老子先给它来一梭子!”
梁布泉说四哥你先别急,现在说啥都还只是怀疑。
嗅风这门本事,原本是用来寻宝探矿的活计,他又不是孙悟空,抬鼻子一闻就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妖怪,至于怎么找孩子,这还得从长计议。
梁布泉这话说得巧妙,所谓的妖怪,一方面指的是偷孩子的野婆,另外一方面,指的是藏在绺子里的内鬼。
他本打算拿这话来探探杜老四的口风。奈何杜老四不知道是真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也不和梁布泉往一个地方聊。
“咋?兄弟,你是不是把你四哥当猴耍呢?”
杜老四把脖子一扭,“你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一会说今天就能找着孩子,一会又说你闻不出老猫猴子的味,你在这干啥呢?我告诉你,我可不傻,你别在这玩我,我可都看得出来!”
梁布泉是仔仔细细地把杜老四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心说就这智商想要造反,咋看都不太现实;要说大智若愚吧,愚这一点显而易见,智商在他身上,倒是真的看不出来。
要是现在给他交底吧,又担心这傻老四满嘴跑火车,把他对钱二嫂的怀疑全都给说出去;不交代吧,这傻狍子兴许叫钱二嫂给买了,还得替人家数钱呢。
转念一想,那冯三爷也是够苦的,绺子里别的弟兄憋着坏想要害他,就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脑子还缺了根弦。
梁布泉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拿手搭在杜老四的肩膀上,满脸的同情:“四哥,实在不行你先回屋歇着?”
梁布泉明明是在替杜老四的智商叹气,到了杜老四的眼睛里,反倒变成了他是因为找不着孩子而发愁。
大手一挥打掉了梁布泉的胳膊,两颗牛眼一瞪,扯着破锣嗓子高声道:“兄弟,我说你在这云山雾罩地在这说啥呢!合着对于找孩子这事,你也没头绪对不对?没事,大家伙都是男人,看见那么水灵一娘们,白生生的脖子,白生生的胳膊,谁能不馋呢?你放心,只要你不是真的欺负了二嫂,这点小心思,哥哥我就替你瞒下了。你他娘的倒是会编,还他娘的闻味……”
杜老四说得兴起,嗓门是越来越大:“哥哥我可看见了,你连钱二嫂的头发丝都没碰着,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出手帮你。但是你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啊,人家一个寡妇,你说你伸鼻子就往人家脸上凑,好像咋回事似的……”
梁布泉是踢死杜老四的心都有了,心说:我日你的奶奶的啊杜老四,你他娘的这叫给兄弟瞒下了?你嗓门这么大,我要对钱二嫂图谋不轨这事,就差拿个大喇叭广播了。多亏我没和你说得那么多啊,这他娘的我前脚说完,后脚你就得把这些话全给抖落出去!
强压着心里头的怒火,梁布泉的指甲盖都要给抠到肉里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杜老四,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真他娘的能闻出来味!”
“你看,还他娘的和你四哥装,是不?你再这么装,四哥可就生气了啊!”
杜老四咧着个大嘴,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你放心,今天四哥就是动员全寨上下的兄弟,把咱绺子翻个底朝天,都得找着那个孩子!有四哥陪着你呢,你不用发愁。至于娘们这一环……二嫂你是别想了,她再水灵那都是我嫂子。等往后过了九里庄那一关,老子领着兄弟们下山,去给你绑个压寨夫人回来!”
“我日你个祖宗,你他娘的可把嘴闭上吧!”
“娘了个炮仗的,你咋骂人呢?我祖宗招你了?”
“我他娘的真能闻出味来!”
梁布泉的脸都给气白了,“不信你跟我去一趟钱二嫂家,钱二嫂身上有怪味!”
“怪味?”
杜老四又开始了意味深长的笑,“啥味?哎呀,你他娘的猴急什么?老子不是说了吗,往后这事过去了,去山下给你绑个压寨夫人!你老惦记着我们二嫂干啥呢?”
“谁他娘的惦记她了!”
梁布泉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给憋死在这,“她身上有血腥味!”
“啊?血腥味?”
杜老四的老脸一红,“是不是……我知道!女人有的时候身上确实会带着腥味!那不是因为……”
“我日你个祖宗的,跟你说不明白了!”
梁布泉气的是转身就走,“你跟我来吧,记着,闭嘴别说话,听我指挥,明白吗?”
“你他娘的又骂我祖宗,有本事你骂我!”
梁布泉走了两步又停了,狠狠地白了杜老四一眼,小声道:“叫你手下的人带着钱二嫂去别处找找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别让她在日落之前回家。老子有事要去她家附近确认一下子。”
钱二嫂的身上真有股血腥味。
然而这股怪味并不像是刚杀人后,露出的那股子腥气。活人溅血,是腥中带甜;死人放血,则是腥中带着臭。
钱二嫂身上的腥味很淡。相比之下更浓的,是一股子霉味。
就像是放了几十年不吃的干粮,泡了水、长了毛散发出的那股子怪味,又辣又呛,好像锅底的煤灰。
杜老四还在一旁跟他絮絮叨叨:“钱二嫂身上咋能有腥味呢?你那意思是,她把自己家的孩子给宰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不跟开玩笑一样吗?再一个,即便是我家二嫂真他娘的疯了,那死孩子总有尸体吧?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孩子的尸体在哪呢?”
钱二嫂不可能杀了自己家孩子,她用不着这样。
但是她家的孩子为啥会丢呢?绺子里前前后后总共丢了四五个孩子,却半分孩子的气味都闻不出来。偷孩子的贼,把这群孩子藏哪了?他们又要这么多的孩子干什么?
日他个姥姥,这他娘的关老子什么事!
梁布泉越想越气,忍不住也走得越来越快。
然而一个寻山下岭的金匠,就是走得再快,哪能快得过土匪呢?
杜老四就跟个苍蝇似的,追着梁布泉嗡嗡个没完:“老子的鼻子也挺好使,但是大兄弟,我和你说,我就能闻见香味,可闻不出腥味来!”
梁布泉的心里头猛一翻个。
对!
就是香味!
打从他们第一次见着钱二嫂开始,梁布泉就能闻见一股特别浓郁的脂粉香。虽说女人在身上挂个香包,抹点香粉是正常现象,但是这股子香味……也实在是太香了。
香到好像故意想要盖住什么别的怪味似的。
俩人越是接近钱二嫂家,这股子香味就越浓,可是赶等他们走到钱二嫂家门口的时候,那股味道却突然之间变淡了。
取而代之的,一股烂木头、干树叶的气味直冲脑门。
杜老四裂着个大嘴:“咋了兄弟,你不是说要来钱二嫂家……”
“四哥,你们绺子里头还有老人?”
烂树根子枯树叶,那是一股生命即将枯萎的老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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