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如果没有个趁手的家伙事傍身,假若当真遇上了危险,纵使有一身的本事,也是伸脖子等死的份。
屋子里方才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惊动外面的人,显然是这老太太故意为之。外头的人帮不上忙,里头的两个人就只能和刘干娘在这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外加一个怪物在这间小屋里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敌不动我不动,就这么杵在屋里头干耗。杜老四挂念着坐在对面的干娘,已然指望不上了,生杀予夺的权利全都捏在刘老太太的手里。
就这样,梁布泉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被动的一方。
从始至终,他梁布泉都是绺子里的外人,这么干耗下去,对他一样没有好处。
现在破局的关键,就是要打破这种平衡。
想办法激怒刘干娘,夺刀削木再动手。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啥?我娘死了?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呢!”
梁布泉没理会杜老四,一仰脖,盯着坐在床上像个佛一样的刘干娘,冷笑着咧了咧嘴:“老太太有话说吗?”
刘干娘缓缓地拧过身子,身上的褶皱掀开,露出一颗又一颗孩子的脑袋,那几颗脑袋还未等哭嚎出声,就再次被厚重的皮肉给盖住。
刺鼻的奶骚混合着霉味直冲梁布泉的天灵盖,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破风箱里头塞着煤渣,那声音就像是用刀尖划玻璃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老太太就说了一句话:“别说出去,行吗?”
梁布泉又瞥了嵌在桌子腿里的短刀一眼,还是冷笑:“别说啥?别说你偷了孩子?别说你老太太已经变成了怪物?”
“我没偷孩子!”
老太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发出了一声尖啸,随即又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我最喜欢孩子了,小四儿知道,我最喜欢小孩了……”
“喜欢到……把这些孩子都吃了?”
梁布泉的手心都已经被冷汗给洇湿了,但仍然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与恐惧,朝着老太太挑衅般地凑上了一步。
“绺子里的那帮孩子,让你给吃了吧?早先听我爹说过,野婆的皮肉底下藏着宝贝,广西那头就专有上梁子抓野婆的寻山客。那帮家伙杀了野婆之后,能从她的烂皮底下找到金疙瘩,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颗,就够找个乡下置办一处不错的房产了。”
“我听说野婆这东西,跟山里头的寻常怪物不一样。它们虽说在脸上长着个大坑,但从来都不拿嘴吃东西。被野婆抓到的家伙,全都让她们给塞进了烂皮下面,她们是拿自己的臭汗消化食物,然后再用皮肉把那点烂水吸收到肚子里。所以野婆是个顶个的臭,身上还会带着股消化不了的头发指甲上的霉味。”
“我没吃孩子!”
刘干娘被梁布泉气得直磨牙,可是看上去偏偏没有动手的打算,“我只是把那群孩子接到自己的身边来养活,他们的爹娘都忙……老太太我帮着他们养养孩子,那咋的了?”
“两个亲儿子不孝顺,打爹骂娘败光了家产;认的干儿子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你一眼,所以你就惦记上了别人家的孩子?”
梁布泉打小没有娘,不明白老太太为啥这么惦记着养孩子这件事。
难不成,老太太是自己的儿子养活不明白,想拿别人家的孩子做找补?
他想不明白,但是心里头一揪一揪的难受。老太太也实在是可怜,他就全把肚子里的这点酸水,当成了对老太太的同情。
谁料老太太也冷哼了一声:“啥也不懂的小崽子。”
梁布泉还当是老太太被他激得动了火气,觉得先前的计划有门,又不声不响地朝着短刀挪了一步,准备再给老太太添把火。
“照你身上的味来看,死了有半年了吧?也是够难为你的了,闷在这么个小屋里头,见不得太阳见不得亮,连日思夜想的干儿子来了,都不敢开灯。做到这个份上,就为了晚上偷孩子?”
老太太并不在意梁布泉能闻出死人味的这点古怪,倒是对“偷孩子”这三个字讳莫如深,红着眼睛狠叨叨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偷孩子!”
“行行行,孩子不是你偷的。”
梁布泉瞥了一眼杜老四,这脑袋缺了一根弦的家伙总算是掏出了枪。
杜老四虽说人虎一根筋,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梁布泉品得出来,他是个万事都由娘的大孝子。
真要是打起来,杜老四的枪口到时候是对着刘干娘还是他自己,梁布泉可叫不准。
原计划不变,这个杜老四依旧靠不住。
既然老太太对偷孩子这件事这么在乎,他就干脆顺着杆,接着往灶坑里添柴火:“你没偷孩子,孩子是自己往你屋里跑的?”
老太太似乎知道自己和梁布泉聊不到一块去,干脆也不搭他的话了,又扭过脑袋朝向了杜老四,身上的几个孩子脑袋被她扯弄的又是一通惨叫:“儿啊,你信娘不?娘真没偷孩子!”
杜老四没说话,捏着枪柄咬着牙,朝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就足够回答刘干娘的问题了。
老太太惨然一笑,不理梁布泉,也不再看杜老四,自顾自地嘀咕道:“老太太是该死了啊,半年前老太太就该死了……但是娘舍不得你们爷几个啊!”
其实从打进了绺子以前,老太太的身子骨就一天比一天弱。
刘干娘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太长的时日,本打算在自己原本那个破茅屋里自生自灭算了,没想到后来遇上了冯三爷一伙人。
老太太虽然没闯荡过江湖,但是多少也活了这么多年,一看俩人身上的枪伤,他们两个是干嘛的,基本上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明知道俩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她为啥还要出手相助呢?
其实老太太也不图别的。
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教育好,那是她当娘的有错,她自己活该。
但是哪个当娘的不疼儿子啊?
见到冯三爷和杜老两个人年纪轻轻地横在梁子上,还是一身的血,看那模样和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年龄差不多,老太太心里头的母性,早就把害怕两个字给冲到九霄云外里头去了。
冯三爷是个讲义气的主,知恩图报。
感念老太太的救命之恩,认她做了干娘,还把她给接到了绺子里面伺候。她老太太活了七十来年,哪经历过母慈子孝这一说啊?原本她是盼着死,到了绺子以后反倒是每天都盼着太阳晚点下山,能活一天是一天,能帮衬冯三爷一点是一点。
绺子里头成天到晚地忙活着找金矿的事,冯三爷和杜老四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一连好几天都见不着他们的面。老太太倒不是怨他们,知道冯三爷他们也是为了绺子里头的弟兄们着想。
占了矿脉,就用不着再打家劫舍,过哪些啸聚山林,杀人越货的日子了,这是好事。
可他一个老太太能帮上啥忙呢?
眼瞅着自己时日无多,总想着能在自己死掉之前,最后再帮他们一把。
“后来我就遇着了一个高人……”
老太太的眼睛这时候才有了点亮,“他跟我说,能帮我续上两年的命,还能帮老三他们找着金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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