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没拜过祖师的匠人,得不到古法传承,成不了真正的大匠。
我们老陈家,就是拜过皮匠的祖师爷“商朝丞相比干”的大匠,老陈家才能几代人都坐着皮匠这行的第一把交椅。
我爷拿出牌位看了好半天,一咬牙把牌位给倒着插进了底座里面,又拿起剥皮刀,一刀削掉了自己左手食指,举着血淋淋的手指,对着牌位磕头道“不孝徒孙陈和,今遭大难,不得已重拜祖师,遇劫不怨,遇祸不恨!”
我爷连着磕了几个头之后,祖师牌位下面忽然迸出一串子火苗,牌位上转眼间就冒出了一尺多高的火焰。
我爷就对着牌位直挺挺地跪着,直到火焰熄灭,才抬起头来。
祖师牌位毁了,冒着火星子的木炭却立在了供桌上。
我爷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对着木炭一边哭一边磕头,脑袋都磕破了还是不肯停下来“祖师爷,我陈家几代人供奉祖师。现在就这么一个香火独苗了,求祖师爷开恩,求祖师爷开恩呐!”
皮匠,其实有一正一邪两个祖师。陈家祖上有过明训不可拜邪门祖师。
现在,比干留下的本事,只能暂时保我不死,却救不了我的命,我爷只能拜邪门祖师,去给我搏一条命。
我爷倒插祖师牌位,就是要自逐师门,另投祖师。
结果,祖师没显灵。
这是邪祖不收我爷啊!
我爷心里明白石狐能剥了一个陈家子孙的人皮,就能再剥下一个。我爸妈隐姓埋名又能如何?他们跟陈家的血脉断不了,石狐早晚得找过去。
他救不了我,陈家香火可真就要断了。
我爷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直到地上被他磕得全都是血,他才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等我爷醒过来之后,就抱着我上了山,一待就是七天。
那几天,看见过我爷的人都说我爷疯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山里的狐狸都给引了过来,那些狐狸只要被他抓着,就是活活剥皮。狐狸皮挂满了一树,死狐狸直接扔进山溪里,把溪水都给染红了。
村里人,一开始还想去劝劝我爷,等看见他疯了一样地杀狐狸之后,谁也不敢往前凑合了。
那些天,村里人除了知道我爷在剥狐狸之外,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干过别的什么?但是,我爷带着我从山上下来之后,我身上却慢慢地长出了皮肤。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皮肤居然比女生还要白,却白得不正常,看上去一点都不鲜活。村里人都说,我身上的皮根本就不是我的,是我爷给我披了一张死人皮。
我爷也总跟我说,出门一定要打伞,别让太阳晒着。
我有次出门忘了带伞,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疼,连着红肿了好几天,那之后,我出门再也不敢不打伞了。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才信了村里人的话,试探着问我爷“我身上是不是披着死人皮?”
我爷跟我说当年,他另投祖师爷的时候,邪祖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收他,却在我爷昏过去后告诉他,我还有救。但是,他想救我,最少也得赌两次命。
我爷就是按照祖师爷教他的办法,杀了一百多只狐狸,用狐狸的心头血泡开了石狐留下的狐皮,把石狐皮最里面那一层薄膜剥下来贴在了我身上。
不是顶尖皮匠,根本剥不下来那层薄膜,只要剥坏了一刀,我就再也没救了。加上我爷少了一根手指头,想要完整地把皮剥下来,不仅得看手艺,还得看运气。
那就是,第一次赌命。
第二次赌命,是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
我被石狐剥掉的人皮,肯定还在它手里。等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它还会来找我。
那时候,要是我爷能跟它说通,把我的人皮给换回来,我这辈子的劫数就算是过去了。
但是,
我爷只是个皮匠,根本不是石狐的对手。最多就是仗着石狐当年的誓言,有机会跟它对话。
要是,石狐发了狠,想要当场把我弄死,我爷想拦都拦不住。
所以,这第二回赌命更为凶险。
如果,石狐不肯把我的皮换回来的话,我十六岁的时候,它还得过来。
因为,它不在我十六岁时动手再剥我一次皮,那身狐皮就长在我身上了。
那就等于我跟它换了一身皮,一报还一报,我们之间的因果也就算了解了。
以石狐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我爷还得带着我再赌一次命。
不过,祖师没说第三回怎么赌。
他只是说如果你们爷孙连第二次劫数都躲不过去,后面的事情,告诉你们也没有用!
我听完之后,忍不住说了一句“咱家祖师是不是怕那只狐狸?”
我爷吓得差点要捂我的嘴“可不敢瞎说。小心祖师怪罪!”
我嘴上没说什么,可我心里就是觉得,祖师肯定是害怕那只狐狸。
他要是能斗过那只狐狸,怎么一直都不露面?
我爷却对祖师爷的话深信不疑,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距离我十二岁生日也没有几天了。
我提心吊胆地等到了我生日那天,我爷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还给我喝了两杯酒。
那天,我爷特意把我的床给调了一个方向,在床头上点了一根白蜡,才让我睡觉。
按理说,我明知道狐狸要来,哪还睡得着哇?
可是,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摸我的脚,等我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一身大红的女人,坐在床尾的栏杆上,弯着腰在那儿摸什么东西。
我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想往被窝里躲,却把棉被拽得往上窜出去一截,两只脚全都露在了外面。那个女人也顺势踩住了被边儿,仰头往我脸上看了过来。
原本盖在她脸上的头发,顿时分向了两边儿,露出一张血淋淋的面孔。
那个女人没有皮!
她那两颗眼珠子,就像是被扔在眼眶里的玻璃球,挂在眼眶上来回乱晃。
我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人就像是魇住了一样,想动都动不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顺着棉被爬到了我的床上,跟我脸对脸地停在了我眼前。
那女人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转,就像是在看一件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那个女人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捧着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只觉得,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的液体涌进了我嘴里,灌进了喉咙。
我想吐,吐不出来,全身被冻得直打冷战。那个女人却从床上跳下去,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拎着那东西站到床边上。
我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却看见那女人手里拽着一个跟我一般大小,像是布娃娃一样的东西。
对方好像也知道我在看她,慢慢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东西提在了半空。
那分明就是一张被塞了草的人皮,虽然那人皮的七窍上全是支棱出来的枯草,我却看得出来,那张人皮的五官跟我几乎一模一样。
女人对着我笑了一下,抓起我的手来,咬破了我的指尖,往人皮的眉心上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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