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花了两千两,救下你阿爷阿嬷,把你的卖身契买来,一路好吃好喝的护送你回京……怎么说,也算你们的救命恩人了,你不仅不感恩,还这般跟我说话……真以为我这新主子脾气好吗?”
桑桑脸色一变。
她怎么忘了……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中……
“你既是我的奴婢,那打死骂死都是你的命,别开口你啊我啊的,学会自称奴婢,才能活得更长久些,知道吗?”
桑桑埋下头,阴着脸,双手攥拳,一言不发。
兰溪也不打算逼她太紧,将眼神落在那一对老者身上,吩咐道“这两位,送回兰府,好吃好喝招待着。”
当做人质吧。
桑桑听她提起兰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是兰府的——”
眼睛一转,想到某种可能,惊道“你是兰皇后?!”
兰溪淡笑不语。
桑桑深吸一口气,接着,目露不忿和恼怒之色“这一路上,都听说皇后娘娘仁善,将灾民里的适龄女子接进京城,照应看顾,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大的好人呢……原来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你做这些,怕不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吧?”
兰溪眉头微皱。
性格直率是好事,但若口上无门,桀骜难驯,不知礼数,那就招人厌烦了。
她眸色冷下,正要开口,房门被敲响——
“叨扰客官了,今日午膳送来了。”
午膳?
兰溪狐疑地看向那兰家军副将,“你们还定午膳了?”
如今时辰还早,她见了这桑桑后,是准备将她带回后宫的,并无在外用膳的安排。
副将也一头雾水,“下官在此住了两天了,每次都是下去用膳,今日头一次见他们提上来啊……”
话音未落,门被打开。
提着食盒的萧长卿,含笑站在门外。
他今日换了一身素白色长衫,通体无任何杂饰,清远澄澈的眸子,蕴满笑意,好似自雪山走出来的翩翩少年般,净无瑕秽。
“兰姐姐,招牌菜我都点了,不知你是否喜欢。”
兰溪忍不住笑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出宫了。”
腮雪上前,接过萧长卿提的食盒,调侃道“只要你带来的,哪次主子不多用几碗?”
说完,又觉失言,忙左右看了一下。
却看到桑桑盯着萧长卿发呆。
她清了清嗓,那桑桑终于回神,但看萧长卿的眼神,带着压不住的炙热。
甚至主动起身,来到萧长卿身边,扬起笑容,一派天真纯善的样子。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可有家世?”
萧长卿愣神,看向兰溪,“这位是……”
兰溪眼底滑过暗芒,解释道“我新收的婢女,样貌不错,准备带入宫内。”
桑桑眼神微暗。
她从前确实也是婢女,但在府里,没一个颜色好过她的人,就连府里的小姐都不如她!她自有几分傲气。
如今,这个女人不仅比她长得漂亮,还成为了她的主子……
桑桑心中恼恨,再看萧长卿时,双眸竟蓄了泪。
“这位公子,我是不甘愿的……求您给我做主啊……我之前住在南疆,日子过得好好的,却被绑来京城,为人奴婢,让我为奴为婢……还不如让我去死更痛快些。”
她自忖识人无数,一看这公子的面相,便知他是个温润善良,兰心如玉之人,这才上前哭诉求情。
更何况,她对这位青松一般清雅绝尘的公子,一见钟情,若能得他几分垂怜,这京城也没白来一趟。
可萧长卿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避嫌一般,忙将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抽走,语
气古怪极了“你就是桑桑?”
桑桑一时愣住,双眸挤出来的泪,也被风吹干在脸上。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起秦先生信中写的那些南疆蛊毒之事,萧长卿心有余悸。
警惕地道“你可别碰我。”
喝一碗水摸一下肩,便能让人丧失神智,手段之诡异,让人不得不防。
尤其,这女子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兰姐姐那么好的主子,做她的奴婢那不是修来的福气吗?有什么可挑剔的?
萧长卿掠过她,又去缠兰溪,“那些年不满十五的灾民女子,都安顿在了别院中,约有三四百人。”
“我见她们平时无事,便请了些女夫子和匠人,想着教她们些谋生的本事,但女夫子的人选得好好挑一挑。”
“今日恰逢姐姐出宫,不如去别苑走一走,亲自挑选夫子,如何?”
兰溪闻言,心底忍不住喟叹一声。
她下令将那些少女纳入城中后,便将此事交给了华叔,没再插手,也未曾有多劳心劳力,只偶尔问问近况罢了。
却顶了那么大一顶贤良的帽子。
而萧长卿知道此事后,默默无闻地帮忙,上到买卖宅院,购置生活用具,下到衣裳首饰,行住睡卧,都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如今,甚至请了女夫子……
她是一念之慈。
萧长卿却是真心实意,至纯至善。
有那么一瞬,兰溪竟不敢看萧长卿那黑白分明的眸子。
怕从那眸中,看到那个虚伪的自己。
“好,那便晚点回宫。”
兰溪起身,“去别苑。”
朗朗的读书声,自厅内传来。
夫子正在教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秋收冬藏……”
从最基础的千字文学起,夫子每念一句,少女们便跟读一句,琳琅悦耳的声线让这简朴的书房变得清雅而出尘。
这些入城的少女,大多出身于穷困家庭,家中男子都极少读书,更别说女子了。
因此,格外珍惜这读书的机会。
兰溪进去时,一个十三岁的,面色微黑的少女,鼓起勇气提问道“夫子,四时有序,是天理如此,那四时乱了呢?是为何道理?”
“往常大雪不过日,如今已绵延一月有余,书上有讲为什么吗?”
夫子愣了愣,看向进门的兰溪,欲要开口的话止住。
兰溪来到首座。
看着少女们懵懂而天真的脸,心底叹了一声。
这是她永远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她在首座上站定后,对提问的少女点了点头,“这道题,我来回答吧。”
“回答之前,我想问一下在座诸位,你们觉得,此次雪灾为什么会发生?”
人群静默一瞬。
慢慢的,才有人小声道。
“兰氏无德……”
说完,又涨红着脸补充,“但我不觉得如此,只是世人都这样讲……”
又有人道“天下由天子统治,天子受命于天,天子不仁,乱象横生。”
“我觉得是因为年历,村里的爷爷讲,今年是黑兔年,十兔九灾,今年注定会有大灾。”
兰溪赞许地看着每一个发言的少女,鼓励着她们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接着,在少女们懵懂的眼神中,淡淡道。
“都对,但也都不对。”
兰溪捡起那女先生遗落在桌上的戒尺,像个真正的夫子一般,从堂前缓步走到堂后。
“天子受命于天,这是书里写的东西,可谁又看到过那一幕?”
“黑兔年十年九灾为什么会有灾?但凭一句俗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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