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坐的位置正对面是矮子,我注意到他右手伸进裤兜,我很怀疑,矮子手里还有一把枪!
刘彦明两次给独狼散烟,都被推开,但他依旧丝毫不见生气,他笑着,言语委婉地说道:
“独狼哥,你消消气,大白天的,在饭店动枪,这多不好,这里可不是大塘啊..”
独狼皱了皱眉,摸了摸后脑勺,冷冷说道:
“你别拿青龙压我,没他什么事儿!”
说着,独狼起身,拉开椅子,神态随意的,拿我当幼稚园小孩一样的招招手,指着桌上的大黑星说道:
“我数三下哈,就三下!你今天不动手,我也不动你,但江陵就这么大,你迟早被我碰上,下次碰到了,我得收你利息!”
我愣愣地望着桌上的枪,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杀人,也是分情况的。
毫无预兆没有动机的杀人,那是仇视社会,是变态。
为了利益杀人,或者因雇佣关系杀人,那是杀手。
因为仇恨杀人,只要仇恨积蓄到极值,大多数人都能办,这叫江湖纷争。
灵山乡卫生院门口,我一串四,还杀了贺雄,这并不是我勇猛无双,而是贺雄十多年来对我的欺辱,让我没有了退路。
此刻,独狼逼我自残,我同样很难做到。
我还不到二十岁,就瘸一条腿,怎么面对未来?
“你一句话就叫人自残,嬲!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羊克甩了甩刘海,突兀间站了起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起身就往外走!
我被羊克拽着,完全顺从自己的本能的,往饭店外走着。
我当然不想拿着枪自残,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除了不愿意屈服外,我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凭什么?
贺雄逼我辱我!我已经送他下车了!
可刚送走贺雄,独狼又来了!
这个社会还有公平道义吗?
秩序在哪里?
难道非得逼着我拿起枪,再把独狼杀了?
“等等我!”
刘八斤和刘彦明两人也是不知所措,想了想,跟在后面。
独狼没起身,也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他微微扭头看着羊克,眼神里透着些许惊讶之色。
而独狼身边的贺军、矮兔唇青年,以及狼头螃蟹四人,则在一瞬间,全部站了起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往饭店正门涌去,我刚到饭店门口,余光一瞥,瞧见贺军拿起餐桌上的大黑星,面容扭曲、杀气腾腾的追了上来!
“我嬲你娘!跑?狼哥没放话,哪个敢跑?你再跑一个试试看!”
刚刚撩起卷帘门的羊克扭过头,指了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凶悍地与贺军对视着,吼道:
“**毛!有把枪了不起吗?来!你开枪!”
羊克指着自己的额头,像是一头处在暴走边缘的雄狮,他突兀间走过去,在贺军惊愕间,一把抓住大黑星的枪管子,抵在自己额头上:
“来!开枪!你朝着这里开枪!就在这大街上!你打!打死我!嬲你娘的!我躲一下我是你孙子!!”
此刻,大约是下午一点多,街面上人挺多。
随着卷帘门被拉开,已经有不少路人看见了顺吉饭店这边的情况,在饭店门口驻足看热闹。
贺军眼神透着犹豫,表情阴晴不定,显然骑虎难下。
暗杀和当街杀人,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暗杀成本低很多,但当街杀人,成本是极其高昂的。
独狼这帮人,有较为成熟的队伍,这样的代价,他不见得能承受得住!
有些读者朋友,受港剧枪战片影响,以为黑社会杀人如杀鸡。
那是扯淡的事儿,在内地,即便是在道上,杀人也多半是利弊权衡后的最末选项。
举个例子吧。
江陵县东江镇,有个叫曾山的,在当地搞土方工程,生意做得很成功。
98年的时候,曾山已经身家上百万了,下面也养着十几个流子,在江陵县道上也颇有名望。
当地有个搞地产开发的老板,姓王。
98年6月,王老板拖欠曾山二十多万的工程尾款,他仗着自己在县里有政府关系,想赖账。
曾山的人多次上门讨要未果,一气之下,曾山手下养的一个流子,拿着枪,当街就把王老板给崩了。
崩了王老板以后,曾山也受到了牵连,连夜和兄弟跑路。
据说是在隔壁的雁州市躲了两年多,运气好,一直没被抓。
2001年,风声过去了,曾山又跑回来了。
2002年6月,江东市最牛逼大哥姚明远在百威酒店给儿子办满月宴,宴会上,曾山也在,我与他有过简单寒暄。
两年多来,曾山已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一起跑路的几个兄弟,一个吸丨毒丨过量死了,一个被抓,
曾山虽然没被抓,但等他回到东江镇的时候,江湖早就不再是过去的江湖。
他的地盘没了,钱也没了,兄弟也散了,老婆也跟人跑了,虽然还有点名气,但东山再起何其艰难?
独狼此刻也面临着和曾山类似的局面。
贺军显然脑子没进水,他肯定清楚,这一枪开出去的后果。
“打啊?我嬲你娘!你不是很牛逼吗?手别抖!!”
羊克攥着枪管子,额头青筋毕现的冲螃蟹嘶吼!
“呵呵,嬲!屁股沟里长黑毛,装尼玛的逼?但凡你要真行,不至于在卫生院门口被嘉祥一串四了!”
羊克眼神鄙夷地吼着,伸手推了贺军一把。
这一刻的羊克,一个人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矮兔唇四人,贺军扣住扳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眶发红,眼底透着两分疯狂。
就在这时,迎面大街上传来一道刹车声。
我转过头,看见一辆白色奥迪100紧挨着桑塔纳2000停下。
这个年代的小车还是很少见的,江陵县大街上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车、三轮车和摩托车为主。
小车比三十年后BBA拉风多了。
奥迪100停下,副驾驶车门推开的瞬间,
一个顶着个短寸头,嘴角满是短密如钢针的胡渣,模样看起来有些沧桑的高瘦中年男人下了车。
他穿着黑色唐装,袖口挽着,气质干净利落中带有三分忧郁,眼眸中明明含着笑意,却给人一种哀伤的感觉。
换一个场合,如果在某个大学校园,或者教堂门口,这样一个男人,手捧着一束玫瑰,俨然就是童话中走出来的男主角。
但我知道他不是,即便他比以前高了很多,即便他嘴角蓄满了浓密的胡渣,即便他的背影比八年前更为宽阔,我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就是陆峰!
八三年,陆峰父亲因为醉酒后与人发生肢体流血冲突,
动刀砍了人,被政府逮了个典型,重判十六年,只在牢里蹲了三年多,就死在牢里。
因为陆父好赌,外边欠债太多,他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房子都被债主找社会上的流子烧了。
陆父犯事进去后,外婆看陆峰一个人孤苦可怜,收留他住在我家。
陆峰在我外婆家住了三年。
86年年底,得知他父亲死在牢里后,陆峰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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