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园外,凄冷的风霜中,一家不知何时新开的豆浆铺打开门做起了生意。
自打三天前冷香园烧过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这里便日渐冷清,少有人来了。
而那铺子门口却不合常理的立着一根又高又大,独擎天空,俯视长安的朱红旗杆。
灯火一亮,乍见一道身影以一种极是诡异的身法,宛若身无骨头,如灵蛇盘绕,围着旗杆直上顶端,随后挂上了一面巨大的旗子,嘴里更是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厉啸。
一声长啸动八方。
正是“青龙会”的掌旗之人。
刹那间,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巷道街口,一些原本行走于街上叫卖吆喝的小贩,纷纷一改步调,本是寻常的步伐倏然变得轻灵奇诡,或翻身跃上飞檐,或纵掠隐入黑夜,留意着四方的动向。
而那豆浆铺子前,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这人是李暮蝉,他已换了身衣裳,换上了一件斗篷,脸上也罩了一副面具。
他一接近那家孤零零的豆浆铺,夜色中已不知有多少道饱含杀意的眼神投了过来;但随着李暮蝉自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些杀意又都如潮水退去,隐于无形。
小店里,还是那个疑似孙家传人的老实汉子照旧在煮着豆浆。
看到李暮蝉居然还能活着,对方似乎很惊奇,还很贴心的端了一碗豆浆。
不单单是这一个人,李暮蝉前脚进来,那夜色中倏然多出一抹急影,步伐走转,身形霎时变幻莫测,仿若由一化二,于街灯的微光下来势飘忽,未及看清,只见炉火摇曳一晃,角落里已坐着一个人。
此人身形高瘦,一言不发,脸上遮有龙首面具,立着衣领,青袍曳地,难辨岁数。
接着是第二个,未闻脚步,然月下一人好似敦煌壁画上的神女飞天,自远方纵身凌空,飞掠而来,洁白缎带随风而起,飞过长街,掠过头顶,最后施施然落座。
这是当日那“百鬼林”中的白衣女子。
第三个是一顶轿子,一顶极是华丽的轿子,珠光宝气,奢华无比。
轿子飞在半空,远远飘来,而抬轿之人则是四名足能仗之轻功名动江湖的好手,此刻却都成了轿夫。四人双脚踏空,于屋顶檐角上点足借力,倏忽一闪,轿子宛若横移般已飘到半空,而后缓缓落下。
未等落地,轿中已有一人飘然飞出,落座。
好像是一位老者。
而第四个是一个有些落魄潦倒的男子,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在门口的,等发现他的时候人已在店里;发旧的靴子,发旧的剑鞘,却穿着一件崭新的袍子,白袍胜雪,长发披散,身上还有酒气,手里还有一柄剑器。
最后一位,则是当日李暮蝉在“百鬼林”瞧见的那名锦衣华服的青年,来的不紧不慢,走的慢慢悠悠。
不,这不是最后一个,那位大龙首还没来。
“诸位,久违了!”
果然,嗓音飘来,李暮蝉只觉身旁有一缕白发荡过,小店里已多了一人。
这人似乎认得出李暮蝉,开口便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李暮蝉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带来的包裹打开,两颗人头霎时呈现在了灯火下,正是魔教四大天王“东海玉箫”以及“吕迪”的头颅。
那人颔首点头:“很好,从今往后,你便是青龙会七龙首。”
七龙首?
李暮蝉先是一愣,而后悚然一惊,怎么会是七个?
地穴中不是已杀了三个,青龙会怎得还有七位龙首?
与此同时,在长安以外的某个地方,上官小仙的伤势也恢复了一些,她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映着红润不少的脸颊,乌发流散,身骨单薄,裹着披风,身前还搁有一个碳炉。
上官小仙搓了搓手,叹了口气:“这一次,没能试探出青龙会的深浅啊。”
刘妈妈诧道:“怎么会,小姐您不是杀了三个龙首么?”
上官小仙低低一笑:“哪能啊,没有人知道那几大龙首的身份,除了一个洛阳萧家,剩下的几个一个比一个藏的深,而且深不可测。所以,我不妨大胆推测,死的那三个,不过是戴着面具,自以为是龙首的短命鬼。”
“这一步,着实高明啊。”她叹了口气,“大堂主呢?”
刘妈妈回禀道:“折在了冷香园。”
上官小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没关系,我已物色到新的大堂主人选。”
说完,她又很认真地道:“荆大哥觉得他怎么样?”
而上官小仙身后的黑暗中,一双死灰色的眸子徐徐抬起:“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可怕的野心。”
刘妈妈终于回过味儿来:“小姐,您是说那个窝囊废?”
上官小仙噗嗤一笑:“一个看似最不可能活下来的人偏偏活到了最后,好厉害啊,设身处地,恐怕我都不一定有他这样的结果。”
说到最后,她眼中放光,一字一顿道:“我要定了他!”
怎么还有七位龙首呢?
瞧着几人脸上的那张面具,李暮蝉忽然明白过来,也醒悟了过来。
七大龙首,或许代表的不是七个人,而是七方势力,七个门派,亦或是七个不同凡响的家族;再或者,只要谁能戴上这七副面具,然后活下来,兴许就能成为“青龙会”的龙首。
太可怕了。
李暮蝉深吸了口气,由衷感叹。
因为那面具后藏着的已非某个单纯的存在,个体哪怕势力,而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青龙会”能存在这么久了。
只要人有欲望,就都会想要坐上这七个位子,成为龙首。
只要欲望不绝,“青龙会”就会一直存在,哪怕面具后的人生生死死,但谁又会在乎呢。
就像一条毒龙,吞食着无数贪婪之辈的欲望,日夜壮大;或许曾几何时它也只是一股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势力,但时至今日,它已积攒下了雄厚的底蕴,金钱、武功、权势,要风得风,唤雨得雨。
到了这般地步,已非“人驭势”了,而是“势驭人”。
“你好像遇事总喜欢深呼吸,”大龙首坐在灯影下,说话的语气很斯文,听不出情绪,“不好的习惯,多会成为破绽,戒之。”
李暮蝉颔首:“受教了!”
大龙首似乎很欣赏他:“你觉得上官小仙如何?”
李暮蝉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轻声道:“城府很深,心机很重,手腕高明,而且够狠;但看似老辣,却还有些稚嫩。她太年轻了,一个年轻人总有不足的地方,因为很多事情她还没有经历过,还不够老成。”
大龙首点点头:“不错,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成长,没有谁生来便完美无缺,所以有时成大事便不能只是一个人,需要相互扶持,而如今上官小仙身边便多了一个足能令她无敌的人。”
“荆无命?”那位锦衣青年冷哼一声,“他一个人,竟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李暮蝉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几位龙首悉数到场,却是因为荆无命。
那位白衣女子的嗓音很轻:“你错了,荆无命的剑法或许已足够高明,但还没有真正达到天下无敌的境地,更没有让咱们这些人倾力出手的资格;真正可怕的是他与上官联手。”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