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孝当着夏百合主仆和自己部下的面,对改编后的八路军在晋北的作战大为赞扬,除了平型关杀敌如麻,上校对八路军居然能够在忻口会战期间搞掉日军的一个飞机场叹为观止,在他看来,中-央军都拿日本人的飞机无可奈何,可八路却做到了。
至于夏百合提问的、自己的弟弟大概会在八路军的哪支队伍里,秦忠孝则犯了难,他说,国民政府的军委会,给了八路军也就是十八集团军三个师的番号,可是据说红军接受改编的人马,远不是三个师的番号能装得下的,肯定还有不在编制上的“黑军”。在这千军万马中想弄清女主人的弟弟在哪支队伍,实在超出了他上校团长的能力。
夏百合已经很满足,这个对军旅向来一无所知的家庭妇女,如今也明白了晋绥军、中-央军和八路军,自己的弟弟是八路,八路眼下正在山西:说不定有一天,夏连山会一身戎装地突然出现在自己或父兄的面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下去,转眼,虎年新春到了,全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里。不料,传说中的日军,突然在昨天下午兵临城下,城中的欢乐气氛顿时被恐惧和慌乱所取代。前院的391团部紧张地运转起来,官兵们进进出出的频率和速度,堂屋里电话铃一遍遍响起的次数,都是不曾有过的。
夏百合主仆不敢再去打扰一个个虎着脸、急匆匆跑来跑去的官兵。晚上,回到后院,夏百合问自己的男人,县城能不能守住?王掌柜一声叹息,说只有听天由命:城门已经紧急封闭,就是守不住、眼下也跑不掉了。
夏百合开始虔诚地祈祷。
祈祷中的夏百合永远不会知道,她时常牵挂的弟弟夏连山,就在日军兵临城下的那个下午,曾经无限地接近了丰店城、接近了她这个姐姐;而她自己,却即将在日军破城的那天、以无比惨烈的方式,与这个弟弟阴阳两隔。
冬日上午的阳光,懒懒地映照着还有残雪的晋中南土地。大冢康介的联队,经过在山谷里一夜的宿营,吃罢了早饭,彻底抖擞起了精神。现在,临时配属给他们的野炮大队已经完成了布势,步兵福田冈大队则摆在最前沿,一旦炮火轰开远端的丰店城墙缺口,福田冈将率先发起攻击。
关于破城之后放假两天、可以劫掠财物和妇女的通告,刚刚也传达下去了,不用问,大冢康介完全知道部下们此刻亢奋急迫的求战心情。
他将攻城时间定为上午九点半,这可以留些时间让官兵们在冬日阳光下再暖暖身体——山西的冬天实在太寒冷了。不料就在这时,骑兵中队再次传来状况,他们在西门外发现一股试图接近丰店城的中国军,人数不多,却携有汽车和电台,岩田少佐已经与其接火!
大冢有些担心,这支骑兵是师团临时配属给他的精英,旅团长和骑兵联队长都曾亲自叮嘱过他,不要让骑兵中队过多参与正面战斗。虽然他刚才还在命令岩田少佐向丰店城头枪击和撒尿,但毕竟那种挑衅的小把戏是有惊无险的。看了看精致的怀表,距离攻城还有半个小时,联队已经布势完毕,大冢康介不愿临时抽调力量去节外生枝——岩田遇到的应该只是中国军的小股散兵,没必要大动干戈。
“传令岩田少佐,我联队攻击丰店在即,骑兵中队驱走敌人即可,不要纠缠和追击!”
但他的这道命令传晚了,岩田的骑兵中队,已经开始了追击。
岩田少佐遭遇到的,正是晋军独12旅从文城开来的通讯班以及护送他们的一个步兵连。在汽车兵和通讯班的女兵相继发出惊呼之后,情报参谋肖俊平也发现了正前方的这股日军骑兵,那面立在一匹马首的白红相间的旭日旗,在此刻真正旭日的照耀下猎猎飘动,格外显眼。肖俊平当然认得,那是日本陆军的军旗。
由于近距离突然相遇,双方都有些发懵,但日军的作战素质远胜晋军,他们只犹豫了片刻,便在马匹上用骑枪开起火来,顿时,护送通讯班的晋军步兵就被打倒了一片。
肖俊平毕竟是在忻口会战里厮杀过来的,情急之中,他哈下腰拔出手枪,半跪在地上向对面扣动扳机,一边喝令汽车兵调转车头向身后的小榆树山内撤退,一边命步兵连长组织士兵原地卧倒还击。
汽车的驾驶室被子丨弹丨打得叮当作响,一块挡风玻璃也被钻了个眼,但司机还是咬着牙将车头调了回去,女兵们尖叫着往车厢上爬,卡车左右的晋军士兵则乱哄哄地开始朝对面开火。
这场遭遇战只进行了两分钟就分出了胜负,独12旅这个连的射术不能不用糟糕来形容,面对目标高大的鬼子骑兵,上百枝枪一阵射击,居然没有打中几个;相反,岩田中队的骑兵利用马匹快速移动的优势,迅捷展开了一个扇面攻击姿态,火力也完全形成了压制。
晋军崩溃了,除了被打死的士兵,其余的纷纷调头向来时的方向逃跑,通讯班的汽车已经跑在了前面。肖俊平制止不了溃兵,并且他必须跟着电台行动,所以也只好起身去追赶汽车。
岩田少佐早在汽车慌乱调头的时候,就用望远镜注意观察了车厢,他很快识别出那里装着的电台和附属设备,并且看清了爬上汽车车厢的中国兵:那是一群女兵!
少佐狞笑起来,他指给聚拢在左右的几个骑兵看:
“喏,看见中国军的汽车了吗,那上面是它们的女兵!给我追!”
骑兵们嗷嗷叫着,纵马追了过去。
晋军在前面逃,日军骑兵在后面追,一前一后奔入了小榆树山的山口,进入山口的那条两侧山梁耸立、坑坑洼洼的土路,所通向的正是大王峪。
他们一头扎进了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的伏击圈。
按照副营长吴子健的意思,他和营长冯长治带领5连6连7连,赶赴大王峪的山梁上埋伏,等待丰店县城方向战斗的打响。而教导员刘恕则带领8连在西窑村原地待命。
可是刘恕坚决要跟随主力行动,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知道由于昨晚自己反对二营靠近丰店,吴子健因此有意要将他这个教导员晾在一边,而他绝对不能任由这个副营长摆布。
作为二营的党内最高负责人,他有义务随时监督、否决任何冒险作战,他得按照团、旅、师三级首长在出发前给他的指示,将二营完好地带进晋中南,去关门山建立根据地,发动群众,扩大自己的武装。至于与突然出现的日军作战,那不在二营的计划内----他是看在这次出击有可能缴获急需的战利品的份儿上,才勉强同意的。
吴子健带着全营最精锐的5连兴冲冲地出发了,刘恕则选择了与营长冯长治带领的6连7连一起跟进。
此刻,在大王峪的山梁上,望着已经升起老高的太阳,刘恕对伏在身边的冯长治埋怨道:“三个连,趴在这五个小时,都快冻僵了,丰店县城方向毫无开战的动静!这简直就是胡闹!我建议立刻撤伏,全营开拔,避开日军,奔赴关门山目的地。”
冯长治把脑袋窝在两块石头的缝隙里,耐心地点着长杆的烟袋锅,贪婪地接连抽上几口,又马上灭掉,然后,不慌不忙地收起烟袋锅,对着自己的教导员说:“再等等,夏副连长的情报不会错,他是本地人,昨晚爬到山上亲眼看到日军几千人马摆在丰店城外,想必小日本儿不是来演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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