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见到里正,沈鉴说明自己的身份,吓得里正赶紧跪倒在地。在村民的观念里八品官儿可比京城的宰相厉害多了。
沈鉴忙扶里正起来,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些情况而已,您不用紧张。”
里正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捧出本村的卷宗道:“详细的记录都在这儿了,大人可慢慢查阅。”
沈鉴翻开档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
阿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家了。
他的脸被战火烧掉半边,再也无法辨认。从回到家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不停的喝酒,似乎从没清醒过。
不过,好在寡居的酒垆老板娘并不讨厌他。她虽然比他大七八岁,但不嫌他丑,又愿意免费沽酒给他。阿丑为了喝酒方便就搬进老板娘家里。
半年后的一天,阿丑突然不肯喝酒了。他开始学编网,然后开始打渔。他又聪明又勤快,很快成了全村最好的渔夫。
他不喜欢凑热闹。每当夕阳西下,芦花荡漾的时刻,人们总会瞧见他独自坐在渔船上向南京方向眺望。
阿丑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七年。第八年的某一天,村里忽然来了许多差役。他们找到他,让他去县衙走一趟。
阿丑惴惴不安的来到县里,县太爷和颜悦色的把他请到内堂,问他能不能离开村里一段时间。阿丑不明白,太爷说当初人们以为他阵亡了,便将他的名字当作烈士上报给朝廷。
朝廷很满意,赐给县里一块“忠烈碑”,就立在县衙门口。
但没料想阿丑回来了,不仅打了朝廷的脸,更打了县太爷的脸。太爷不想让自己下不来台,所以希望阿丑搬走,最好再也不出现。
阿丑说我搬到哪儿去?这是我的家呀。
县令很不高兴,认为阿丑应该吃一点罚酒。从第二天起,就有不三不四的闲汉围在村里的酒垆旁招惹老板娘。更糟糕的是江里的鱼死了,白花花的肚皮翻了好大一片。村民舀起江水,里面有股刺鼻的味道。
阿丑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还不等阿丑反抗,差役便找上他了。他们给阿丑戴上枷,准备押入大牢。阿丑问为什么,差役告诉他:他现在是脱田逃藉的罪犯,等着他的将是死刑。
阿丑蒙了,说你们搞错了。
差役告诉他没错。县太爷掌管着户籍,他说谁是罪犯谁就是罪犯。
阿丑笑了,笑声像受伤的孤狼对着月亮发出的哀嚎。他说我喝口酒就走,然后悄悄接过了老板娘藏在碗底下的钢丝。
走到村外时,阿丑便把枷弄开了。他先用钢丝勒死一个差役,又夺过腰刀杀了另外两个。他跑到山丘下,在战友们的身旁大哭一场,然后掘开了他们的坟墓。
两天后县令死了,脑袋被挂在公堂上。人们甚至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因为他的档案早被销毁了。
但阿丑的脸还是被印在了通缉令上。他东躲西藏,直到遇见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袍,把面孔埋在深深的阴影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让人无法拒绝任何一个字。
他告诉阿丑:贪婪的官吏,狡诈的商人和他们的鹰犬正在慢慢侵蚀着新世界——那个战友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新世界。如今她在流泪,需要战士们再次站出来扞卫她。
阿丑说:我明白了,那一年我没死是因为我还肩负着使命。
白袍客笑了,对他说:我来告诉你两个名字。胡庆、高五……
沈鉴合上卷宗,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诚然有他自己的推理,但绝大部分都实有其事。回过头时他才发现,眉儿早端来四菜一汤放在面前,现在已经凉了。
沈鉴略带抱歉的笑了笑,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眉儿垂下眼帘问道:“你要走了吗?”
沈鉴放下筷子,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
柳眉儿强忍着泪水说道:“好,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又蓦然停住,说道:“我会在村里住下。等案子结束以后,如果你愿意……就来这里找我。”沈鉴对着眉儿的倩影,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
--------
沈鉴不在的这几天,铁牛急得焦头烂额。他在刑部照磨所的院子里来回乱撞,真跟一头蛮牛有几分像。
方同岳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的劝道:“铁兄,请稍安勿躁,也许再过一会儿人就找到了!”
铁牛回过头吼道:“找个屁!都五天了,到江里捞尸体去吧!还有我他娘的姓赵,不姓铁!”
沈鉴迈步进来,说道:“嚷嚷什么呢?”
铁牛一愣,随即高兴得跳起来:“老沈,你没死,太好了!”
沈鉴叹了口道:“本来死了,但无奈阎王爷不收,只好回来了。”
铁牛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所有人都冲我来了。有朝我要人的,还有朝我要银子的。你要再不回来,我就也得投江了。”
方同岳接口道:“正是。铁兄……不,赵兄最近真的蛮辛苦。”
沈鉴一抱拳:“多谢方大人从中斡旋,沈某感激不尽。至于这个案子,我想已经快要结了。”
“你抓住凶手了?”铁牛抢着问道。
沈鉴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我有办法引他出来。”说罢他把两人拉到近前耳语一番,两人立即拍手称秒。
申时左右,一个传言开始在南京城中流传:据说皇上的特使早已进入城中搜集连环凶杀案的线索,现在证据足备,他可以抓人了。
此案牵连甚广,不少要员显贵涉及其中,因此一时间人人自危。特使宣称,他将于酉时日入之际在朝阳门外宣布凶手的身份,希望凶手以及其涉案人主动投案,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以严酷着称的大明律。
城东靠近皇宫的一处豪宅里,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长吁短叹。为首的是个老者,下巴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子。正是化名“腾云叟”的彭百龄。
“亲爸爸!”一个年纪稍轻的太监说道:“依儿子愚见,这就是个鸿门宴,您万万去不得啊!”
彭百龄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你没听他们说吗,不去就要大刑伺候了!”
那太监冷冷哼了一声道:“量他八品小吏,安敢欺负我等?”
“你呀,糊涂!”彭百龄跺着脚道:“小官办大事,这是咱们大明的传统。你看看那些疯狗似的御史,哪个不是八品小官?要真是一二品的大员我倒不怕了,怕得就是这些愣头儿青。他们胆子大,手狠,什么事干不出来?”
那太监听了默然不语,半晌说道:“那圣上就由着他胡来?”
彭百龄道:“谁晓得当今圣上是不是要把这案子办成胡惟庸那样的大案呢……”
正说话间,房门突然被粗暴的踹开了,沈鉴和铁牛出现在门口。一屋子人的脸色全变得刷白。铁牛嬉皮笑脸道:“各位还认得我吗?”
彭百龄咬牙道:“当然记得。能让老夫看走眼,阁下这头牛可真够精的!”
铁牛道:“上次洒家赢了几百两银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天也想做东,请诸位聚聚。各位大人,咱们挪挪地儿吧。”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打算离开。众人忽然站起身,刷的拔出腰间佩剑。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