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
第44节

作者: 清韵情风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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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给自己伤口做简单处理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那男人被护士们抬着担架快步跑了过去,一走一过的时候,就听一个大嗓门男兵喊着:“救他!一定救他!”
  孙红梅一眼就看到了那男人左肩上又脏又烂的绷带了,她愣了一下,嘴里不禁呀了一声,可不就是刚刚救自己一命的人嘛?孙红梅急了,顾不得自己的脚伤起身就跟着跑了过去,为此还跟那个喊“救他,一定救他”的男兵撞了个满怀,她并不知道这个男兵就是此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雷声大。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就是葛非,眼下医护人员集中最大力量救护他,然而最常见的一个问题出现了,医院里没有血浆了。葛非是A型血,孙红梅急忙喊道:我!我是!抽我的!
  400CC血就这样被输送进了葛非的身体,但仍然不够,孙红梅急的不行。前沿战事刚刚告一段落,呼啦啦跑进来一群兵,身上伤痕累累,却全都把胳膊袖子挽了起来,说:抽我的!你们一定要救我们连长!
  孙红梅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牵动所有士兵的心。
  雷声大血型不符,却仍是求着护士把自己的血抽了,因为他的血虽然帮不了葛非,却能救别的伤员。他说只要你们能把葛非救活了,把我血抽干了都行!

  葛非?
  孙红梅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想难道真的是葛非吗?她来前线可不就是为了他!她已经找了他整整两年了。
  孙红梅急切地就想去看看他的脸,但医护人员已经把手术室的门关上了,很快有人把葛非的衣服送了出来,雷声大在接衣服的时候,一块手帕掉了下来,孙红梅急忙把手帕捡了起来,那手帕已是血迹斑斑,但很明显的,上面绣着一朵梅花。
  孙红梅看到这朵梅花,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克制不住地大声喊了起来:“救他!一定要救他!”
  她的哭声惊动了雷声大,雷声大也瘦得变了样子,若不是熟人谁也认不出他是谁。他不明白这女兵怎么了,但他也顾不得了,他所有心思都在被推进简易手术室的葛非身上,如果葛非牺牲了,他又该如何去完成他的遗愿?葛非曾经交代过他,如果有一天牺牲了,一定要把他的军功章亲手交到孙红梅的手上,孙红梅是他的老乡,他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地回来,要让她看到自己的军功章。
  雷声大是见过孙红梅的,那还是在两年多前的慰问演出上,他就记得那是个漂亮的姑娘,有两根大大的辫子,他可从来没想到,这个姑娘也会绞了大辫子梳了短发,来到战场上,更没有想到,他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孙红梅。

  一大班人就这样守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着。
  葛非终于被推了出来,虽然失血过多,虽然伤势很重,但好歹嘴里还有一口气在,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亢奋得蹦了起来。
  孙红梅不管不顾地冲到葛非的病床前,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拿了个毛巾沾了水去快速地给葛非擦脸,那张脸终于较为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了。孙红梅哇的一声就哭了,她哭得委屈极了,她心里说着:葛非,我终于找到你了!
  孙红梅从此一心就扑到了葛非身上,发烧、打针、吃药,一日24小时地照顾着,几天下来,孙红梅的大眼睛就熬成了熊猫眼,终于熬到葛非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可就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葛非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孙红梅,此刻的孙红梅脸上一点泥都没有,干净得就象他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样子。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断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她。虽然几年不见她多少变了些模样,但那双眼睛却永远都透着清澈和纯净。
  葛非这一激动不要紧,刚醒过来没一分钟,人又咣
  一下睡着了。孙红梅激动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掉呢,紧张地心都快蹦出来了。半个小时以后,葛非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以为我做了一个梦哪!红梅,真的是你吗?
  孙红梅眼泪呼啦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拼命地点头,说是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葛非伸出手,原想替她抹眼泪,那手却如何也抬不起来,他只能虚弱地说了两个字:不哭!可话刚说完,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谁能知道,他们这一面见的有多难。彼此牵挂了几年,彼此寻找了几年,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面。
  只是一瞬间啊,如果救治不及时,如果不是孙红梅5天120个小时的昼夜守护,也许,葛非和孙红梅就真的再也见不上面了。
  醒过来的葛非极其重视这一次的意外重逢,虽然他伤势极重,但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看到孙红梅,他永远都是一副精神昂扬的状态。他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他对孙红梅讲起每一场战役,这两年多来,他经历了多少次生生死死,又有几次从敌人的眼皮底下逃过一劫。每当此时葛非的表情都是极度亢奋的,他就愿意把这讲给孙红梅听,他其实是个极少自赞的人,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把所经历的一切荣耀都讲给她听,他还记得孙红梅说过的话,说要看看他的军功章。

  葛非见到口袋里那洗的干干净净的手帕时,脸红了,他说红梅这手帕是你洗的吧?真是对不住,我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孙红梅红着脸摇摇头,羞涩的样子让葛非心动。
  葛非说,我后来还给你寄了张照片……
  孙红梅从怀兜里摸出了照片,她把照片往葛非手上一送,葛非接过,眼睛只是在那照片上了瞄了一下,然后就全部集中到了孙红梅的脸上。他意识到了,这照片是从孙红梅的身上拿出来的,那就意味着,她一直把它揣在身上,她重视它。

  而此时的孙红梅,她什么都没说,可葛非就觉着,她似乎已经把该说的一切都说了。
  自那天起,两个人的心贴的更近了。葛非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一句感情方面的话,他只是跟她说,等到战争结束,他要亲手把自己的军功章送到孙红梅的面前,他要和孙红梅一起回家乡。
  一起回家乡,这是个多么美丽的承诺啊。孙红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葛非,回家,军功章……孙红梅想,这就应该是幸福了吧。
  当葛非终于可以勉强站起来行走的时候,孙红梅搀扶着他下床。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最亲近的接触了,孙红梅的手刚刚触碰到葛非,葛非就浑身一个激灵,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慌张不已。孙红梅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她站在那里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果断地伸出了手,她有一个很坚强的理由,那就是:她是卫生员,而他是伤员。
  两个人颤抖着身体的同时,心脏也在高度亢奋地颤抖。两个人互相亲密地搀扶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直朝前走。至于走到哪里,他们全然没有想过,他们就希望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一辈子。
  他们一言不发地走着,走到了驻地后面的河边。那是一条清澈透底的河,河岸上几个朝鲜族老大妈正在给部队的士兵们洗衣裳、洗床单。她们瞧见了孙红梅和葛非,立即用热情无比但却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跟他们打招呼,她们的脸庞透着淳朴的亲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亲近。
  葛非有些走累了,孙红梅扶着他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老大妈一个人拧着床单,孙红梅瞧见了,急忙走了过去,帮着她拧,那水珠哗啦啦地被拧到了河面上,和着太阳的光辉发出耀眼的光亮。
  葛非坐在岸上,看着,竟就看出了神。他眼前的孙红梅留着齐耳的短发,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站在碧绿的河水中,那神态、那动作,宛如一副生动的图画。

  葛非想,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如果没有炮火,那该多好。他真的太渴望这种祥和、宁静的生活景象了。
  孙红梅一直开心地站在河水里,直到帮助老大妈把衣服洗好,这才回到了岸边。
  她走上了岸,却没有见到葛非,她愣了,四处张望。
  此时,就听岸边那齐身高的茅草丛里穿来沙沙的脚步声,不消几分钟,葛非从里边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握着一捧野花。

  他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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