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那你就直接叫Ice啦，你中文名字叫冰，简单又好记。”珍妮说。

　　我点了点头。
　　酒吧在八点钟之前都不算是热闹，客人只有两桌。员工们不用全部都站在大厅里面，老板詹姆士今晚第一次见到，他是个精瘦的男子，看不出年纪，我对外国人属于一个脸盲的状态。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但是偶尔也是会夹杂着几句英语。在客人不多的时候，他跟大部分员工挤在吧台，边摆弄着眼前的瓶瓶罐罐，偶尔转身在身后的酒架子上取酒，边跟大家讲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珍妮挤了挤我的肩膀，我转头看着她。她笑着说：“Ice，这是调酒，你要用心学哦。”
　　调酒我喝过，但是从来没有看过人制作，这是第一次，不得不说大开眼界，特别詹姆士耍帅抛酒瓶的动作，引来在场人士的欢呼跟掌声。这个老外笑起来，确实有几分迷人。我说不出感觉，我的认知里面，只能从自己从前看过的外文书里面寻找与他相像，能够用以引用的人物角色来形容他。恩，他就像是作家莉莎?克萊佩那本《蓦然竟是你》里面的杰克先生，这样的人物是带有诱惑性跟危险性的。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是种微妙的东西，你甚至可以在空气之中嗅到危险的气味，或者这其实就是大自然里面动物的一种本能，而人类处于食物链的对顶层，无疑是可以把这个本能发挥到最大的限度，进而判断自己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人不可以接近。詹姆士先生那张笑脸背后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其实不是我这个小小的职员需要去了解的，但是不经意地对上他那双如同猎鹰般却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双眼，我直直觉得自己后背颤了颤，马上转过头假装在跟珍妮说话。其实我不相信在这昏暗的灯光里面，我刚才真的能看清楚别人的眼神，大概一切都是我的错觉。酒吧这样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个每分每秒都在创造错觉的地方，只有产生了错觉，你才会有喘息的机会，才有一个属于自己隐秘的空间。

　　在我还沉浸在自己思考的世界里面的时候，突然眼前递过来了一杯颜色漂亮的酒，虽然跟我还是有点距离，但是我已经闻到了那酒散发出来的醉人的果香。珍妮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是情人果的香味，太棒了，Ice，赶紧接啊！”
　　珍妮的话音刚落，我抬起头，又看见詹姆士先生的那张笑脸，他说：“欢迎你，我们的新伙伴。”
　　外国人的文化跟我们中国人就是不一样，中国的老板就是我是老大，你是给我打工的，尊卑分明。而老外跟我说：我们的新伙伴，说得似乎我们地位一致，我们平等，我们是一伙的。这种职场文化不得不说是很吸引我的，这使得我有点想日后到外资企业发展。
　　我小心翼翼地捏着杯脚，感觉那儿脆弱得我一用力，就能把折断。他们说这杯调酒叫：初恋，里面有百香果也有伏特加。我喝起来感觉酒并不浓烈，那诱人的果香使得我没多想，两下子就喝完了。

　　珍妮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你酒量很好？”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酒量好，点点头，又随即摇摇头。
　　她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小瓶子口香糖递给我，说：“吃这个，然后你到后面休息室坐一下，千万不要到门口外吹风，你会醉的。”
　　我本来觉得珍妮有点小题大做，因为此时此刻我没有一点点的醉意，但是看到她一脸的关切与热心，我不好意思忤了她意，于是就说：“好，谢谢你，珍妮。”
　　我这样的行为无疑有点上班第一天就偷懒的嫌疑，但是珍妮告诉我，在九点钟之前，都是可以很随意的，九点钟之后才是一场硬战争，需要大家的高度热情高度认真高度负责，所以在九点钟之前的放松，是种养精蓄锐。
　　我一个人坐在员工休息室的小沙发上，这是一张布艺沙发，碎花田园风格，很舒服，很柔软，使得人有点昏昏欲睡。我不知道这是环境太舒服了，还是因为刚才的酒劲上来了。想起珍妮给我的口香糖，马上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又是这样硬是撑了十来分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人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由此可见，其实我的酒量并不好。

　　这使得我想起冯铮，他的酒量到底是怎么来的？每天晚上都出去喝酒吗？冯铮他们不像我这样喝的是鸡尾酒，我见识过他们那群人都是喝那种一瓶一瓶洋酒，兑的绿茶或者汤力水来喝的。我没有见冯铮脸红过，他也从来没有吐过，更加没有酒后乱说话过，他就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抽烟，看着我笑，他的眉眼都好看，笑起来更加使得人陷进去一个无底洞一样。我马上拍了拍自己脸，叫自己不要再去多想，赶紧打起精神来去工作。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大厅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一股脂粉味儿让我一下子就猜到是谁。依依身后站着几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打扮得十分素雅，包括依依她自己。
　　她把手拎包往距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上轻轻一拍，说：“来，今个儿带着几个姐妹来捧场，拿个酒单子过来看看。”
　　依依果然是义气！我说：“行！小的马上去哈。”
　　她打趣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又笑得花枝招展的模样。
　　我拿着酒单往依依那桌走去，昏暗的灯光里面，似乎就只有依依一个人在那儿发着光，这个独自在异乡的女子，在娱乐场所上班的女子，这个似乎有很多秘密却对我仗义又没心没肺的女子，仿佛是我自己身上的一个折射的影子，或者说是无数在东莞独自打拼的女子的影子。不管做什么样子的行业，都是坚强的，乐观的。依依曾经跟我说那么一句话：“社会的不公哪儿都有，这儿有，你走，可以，走到那儿也有，你怎么办？继续走，继续换一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他的公义与不义，但是你自己得有良心，不然你自己就是最大的不公不义。”依依的确是个好姑娘。

　　第一天上班，一直忙乎到凌晨三点。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都僵硬了，因为笑了一晚上，偏偏我却没觉得这事情是个累，竟然还很开心。我觉得这是我人生里面第一个说话最多的晚上了。老外很热情，很能聊，好玩的是他们不跟我聊什么校园趣事，也不聊他们的足球，而是问我中国食物的烹饪方法。今晚就有一个可爱的巴西姑娘，让我把做饺子的材料写给她，她才肯放我离开，同时她点了两瓶威士忌，这真是个豪气的姑娘，为了做饺子都这样豁出去了。

　　日期：2015-06-27 18:41:19
　　在这之前，我找白言书借了个自行车，就是打算酒吧下班之后自己骑车回去工厂的。或许是低估了寒夜里面的冷冽，又或许是高估了自己的吃苦耐劳，这一骑生生要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太冷，风也大，走走停停的。不得不说，当我离开了东城，进入南城之后，心里面的确是很害怕的，南城不像东城的热闹，凌晨的南城就如同一座沉睡了的城市，马路上没人没车没影儿，我甚至感觉自己去了一座空城。

　　就在我快要受不住寒风的时候，发现已经骑到工厂门口了，保安室那盏光亮的吊灯，这时候仿佛是一团希望之光，也如同家中的那盏暖黄的灯。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保安室走了出来，是白言书，他看到此刻的我，有点目瞪口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他扯了扯身上的大衣，走到我身边，把大衣披在我身上，随手拎过自行车摆在一边，问：“若冰，你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