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跑过来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上尉也和我一样感到作呕,他接着向掩体里投掷了一颗手榴弹。这两只野猫飞快地从掩体里跃了出来跑到了野外,爆炸把一些人体组织炸到了天上。
我们中间有人说道:“如果猫在这里吃死人的话,那么我们大概不会找到什么食物了。”
机场上还有两架机翼上涂着黑色十字架标记的双引擎德国飞机。它们看起来都因为机械故障而不得不孤零零地留在了跑道上。我们听到从天空中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声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我们现在正站在机场宽阔跑道的中央,周围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为我们提供隐蔽。
大家不约而同地向四处散开寻找掩蔽所。这时天空中的6个小黑点向我们快速地俯冲下来。我立刻想到了那个野猫待过的掩体,其他6个人同样地想到了那里。虽然我已经用尽气力跑到那里,但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有4个士兵了,他们脚下正踩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我焦急地扫视这个拥挤的掩体,真希望这个掩体能够变大一些。也许我们判断错了,也许那些飞机是我们的……但飞机引擎的声音是不会错的。
飞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我们都已经尽力地下身子。我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闭上双眼,试图借着捂住自己的耳朵来消除爆炸对自己的影响。我感到一阵狂怒的风暴从我们的头顶上掠过,以为这次死定了。我抬起头看到敌人飞机的编队在它们升到更高的空中时分开了。地上的士兵们已经纷纷站起来跑向更好的掩蔽处。现在这几架俄国飞机恢复了紧密的飞行编队向我们这里俯冲下来,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兆头,开始像一个疯子般地狂奔起来。然而身体的疲惫让我没法跑得再快些,我的军靴让我跌跌撞撞地跑不起来。看来我没法及时跑到那边的路沟里了。
从顿河到哈尔科夫(24)
在绝望中我扑倒在了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上,我立刻感到了飞机就在我的头顶上。第一拨的爆炸让我心里充满了恐惧。我拼命地用手指刨着泥土,就像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一样。我可以感到大地被丨炸丨弹撕裂的声音,还有凄厉的惨叫声。尽管我闭着眼睛,但爆炸炫目的光芒还是打到了我的眼里。我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约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但我却感到像是永世一样漫长。
当我抬起头向四下望去时,看到了那两架双引擎德国飞机像火把一样烧了起来。那几架俄国飞机在远处又重新编队准备第二次的攻击,但这一次它们向不同的方向俯冲下来。我再一次竭尽全力奔跑起来,这一次的目标是前面的那些木房子,看起来它们是一个挺好的庇护所。只跑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距离时,俄国飞机开火了,它们将携带的火箭弹射向了那些我准备要去的木屋子。那些木房子转眼之间便像是火柴盒一样被炸得粉碎。那几架俄国飞机终于消失在了远方。每个活着的人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们呆呆地看着爆炸后留下的火焰,看着天空,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们的上尉已经失去了他一贯的冷静,虽然他没有受伤,但是他正从一个伤员飞奔到另一个伤员那里。
有人骂道:“他妈的,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袭击,我们谁也没法活下来……”
上尉叫道:“闭嘴!”他正搀扶着一个伤员。他接着说道:“战争从来不是好玩的。”
我们围到了上尉的周围。他拉起了一个身上满是泥土和血迹的可怜的家伙,那个家伙现在居然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因为疼痛而号叫,但后来我们注意到他的确在放声大笑着。有人说道:“那个人是我们这里的哲学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的朋友告诉我这个人曾经一直坚信自己会毫发无损地回家的。我们3个人试图帮他坐下来,但此时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了。他依旧不时地大笑着,他的笑声不时被他的自言自语打断。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的话语,而这些话语现在依旧在搅扰着我。他的大笑并没有任何疯狂的成分,这更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受害人发出的笑声,而直到戏落幕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曾经的愚蠢。没有人质疑这个思考者,但他正通过自嘲和痛苦来试图解释这一切:“现在我懂了……现在我懂了……这太简单了……连白痴都明白……”
也许我们可以向他追问这些话的含义,但他的口里猛然流出一股鲜血,他就这样死了。我们掩埋了这场空袭中的死难者,然后就疲惫地躺在了地上,我们的身边到处都是那些被摧毁的木屋烧过后的灰烬。
夜幕降临了,我们被大炮的射击声所惊醒,听起来这些炮声一直在尾随着我们。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感到饥肠辘辘和干渴难耐。虽然一直在休息,但是大家都觉得没有力气。我们彼此都狐疑地扫视着对方,怀疑是否有人私藏了几块饼干。但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吃的了。即使如果有人藏着什么的话,我们也不会责怪他的,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做同样的事。
从顿河到哈尔科夫(25)
在黑暗中,在摆脱顿河前线那些尾随着我们的照明弹的光芒之后,我们再一次听到了敌人装甲部队开来的熟悉的声音,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正飘落着毛毛细雨。我们紧跟着上尉。上帝知道他要把我们带到哪里。但没有人说话。我们的腿都沉得像铅块一样。
终于上尉开口了:“也许俄国人会从这里经过而没有发现我们。这里有谁是反坦克手?”
我们的机枪现在被架设起来作为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过度的疲劳让我的太阳穴在沉重的钢盔下面突突地跳着,我因而幸运地不能清楚地思考我们所面临的严峻局面。我们不再往前走这个事实至少让我现在孱弱的身体可以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我知道随着自己呼吸回到正常,我的恐惧也将回来,也会慢慢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首先进入到我们视线里的一群黑魆魆的东西看起来是一些装甲车,它们都没有开灯。我们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但夜色实在太黑了。然后我们听到了坦克履带声,这种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这些声音的越来越近,我们的恐惧也愈发强烈起来。当我们一些人试图查明这些坦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时,另一些人,其中也包括我,只是把自己的脸尽力伏在地上。有两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离我们大约30米的地方,另一个在离我们大约10米的地方,我们身下的大地剧烈地颤抖着,我们的头发也一根根竖了起来。突然有人喊了起来:“马尔他十字架德军标志。译者注,我的上帝!……同志!帮帮我们!”
即使对德语很烂的我而言,刚才的喊叫是一个明确无误的救命的信号。我猛然跃起开始跑了起来。这显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所作的。我的动作被大家当作了一个战斗的信号,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并开始奔跑,只有上尉和几个谨慎的士兵还趴在地上。后来我意识到即使是德国坦克也可能向我们开火,他们也许会把我们当作俄国人。而且,这些坦克也可能是俄国人的坦克。
我们终于让坦克里的人认出了我们,我们遇见的装甲部队是古德里安将军所统率的第25装甲师的一部分。这些装甲部队的士兵装备极其精良,他们不是我们这些撤退部队中的一部分。他们让我们坐在了坦克的后面,坦克灼热的引擎把我们的屁股烫得难受。没有人问我们吃过饭了没有,直到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哈尔科夫。在哈尔科夫,我们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浓汤,虽然俄国人的炮弹不时落在城里,但这份热腾腾的食物却让我们有了天堂般的感受。
在哈尔科夫市我第一次看到了巨大无比的德国虎式坦克。在几个小时后,我还目睹了俄国有名的喀秋莎火箭弹的弹雨接连几个小时倾泻在正在卡尔科夫郊区行进的德国部队中间,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箭弹给我们造成了惊人的伤亡。我们乘坐的坦克把我们一直带到了哈尔科夫市,在这里顿涅茨克战役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了。这一次德国陆军再一次夺取了哈尔科夫,德军一直控制着哈尔科夫市,直到这年9月的别尔戈罗德反攻失利后。
从顿河到哈尔科夫(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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