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至今没有通电,一到晚上便四处漆黑,但这丝毫不影响杨烈以最快的速度走进自家那座院落。山村中家家都养着看门护院的柴狗,但杨烈生于斯、长于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来到自家门前时,杨烈看到院子里面挑着一盏煤油灯,堂屋的门头上挂着白纱和两个白色的灯笼,堂屋的正中间铺着蓑草,蓑草上面铺着被子,被子上面躺着人,人的脸上扣着一个纱罗。有个幼小的身影背对着堂屋门,正跪在那里烧纸。
杨烈觉得自己的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他几次想迈腿跨过堂屋门槛,脚下却像装了磁铁,根本提不起来。
堂屋内的光线不好,可杨烈知道躺在蓑草上的那是谁。那个长着鹅蛋脸,眼睛比月牙还要好看,对自己既像姐姐又似母亲的女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迎接着杨烈的回归。
“嫂子哇!”杨烈哭喊着向堂屋扑了进去,膝盖重重地砸在门槛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第二天清晨,村里人看到杨烈头上戴着孝布,一家一户挨着磕头。
杨烈的爷爷刚刚听说儿媳冯玉霞出事,被气的病倒了,现在还躺在里屋的床上,全靠孙子杨明照看。山杨村只有一个姓,全村人往上追根溯源,都是一个祖宗。杨烈家人丁不旺,爷爷杨贵勇从朝鲜战场负伤归来后,只养了两个儿子,老大杨志刚牺牲在老山前线,老二杨志强累死在了实验室里。
冯玉霞跳崖后,村里的壮小伙腰里系着井绳,从几十丈深的崖底将冯玉霞的尸首抱了上来,然后大家伙出钱出力,帮着料理丧事。如今杨烈这个能顶事的回来了,乡亲们也就松了一口气。如果杨烈再不回来,冯玉霞的遗体也不能一直搁在屋里头,必须在头七这天下葬。
经过一天的走访,杨烈将嫂子跳崖前后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杨烈参加军区大比武获奖说起,当时他得了一笔三千元的奖金,这对于平时每月只领着六十块津贴的杨烈而言绝对算得上数目巨大。杨烈留下五百元自用,将其余的两千五百元全部寄回家中,并在信中再三向冯玉霞叮嘱,这些钱是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要求冯玉霞不必节省,尽量给全家人置办几身新衣,另外再给爷爷买些营养品,给杨明买些玩具和奶粉。
冯玉霞收到钱,知道杨烈在部队大有发展,于是满心欢喜带着儿子杨明去县城买衣服,结果在路上被一个名叫“山狗”的混混盯上。山狗带着人堵在冯玉霞返回秦阳镇的路上,将冯玉霞从三轮车上拉扯下来,拖进路边的野林子糟蹋了。事后冯玉霞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带着儿子回到山杨村,当天夜里留下遗书,跳崖自尽。
冯玉霞自尽后,村里人曾带着杨明去镇上的派出所报案。因为出了人命,派出所也不敢轻视,派了人进山调查,但后来派出所以冯玉霞系自杀,在冯玉霞体内并未发现残留精痕,以及没有目击证人站出来指控冯玉霞生前曾遭受山狗等人的强/暴为由,所以没有立案,不了了之。也就是在那时候,感到绝望的杨明在镇上给杨烈所在的学员队打通了电话。
杨烈回来看到了冯玉霞买的那些衣服,其中最贵的是一套黑色西服,花了近千元。不用试,他也知道这套西服是买给谁的。
杨烈现在死死记住了一个名字,赵山狗!
杨烈回来的第二天,众人抬着冯玉霞的棺木,将这个苦命女人埋进了后山那片坟地。村人叹息着准备离去,这时杨烈忽然站起来对大家说道:“各位叔伯婶婶们留步,杨烈有几句话想说出来,请大家做个见证!”
人群中有心思转的快的,大概猜到了杨烈要说什么。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听杨烈在冯玉霞坟前说话。
“我两岁就没了父亲,七岁时母亲离家而去,至今音信全无,之后全靠堂兄杨忠和嫂子把我拉扯成人,我哥牺牲的早,如今玉霞嫂子又含冤而去,她和我哥只有杨明这一个孩子。当着玉霞嫂子和大伙的面,杨烈在这里保证,今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喝的,就绝不亏待侄子杨明!我爷爷今后也由我来照顾赡养。今后杨烈如果哪里没做好,各位叔伯婶子尽管指着鼻子唾骂,我绝不敢抹脸。”
众人听到杨烈的承诺,露出理解和赞许的目光。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家伙是看着冯玉霞当初嫁进来之后如何善待杨烈和伺候公公杨贵勇的,杨烈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像个爷们一样,把冯玉霞身后的事情都承担起来。
“另外,我对着嫂子的墓碑起誓,若是不能将欺负我嫂子的那些坏人解决掉,杨烈誓不为人!”
说完这些,杨烈再次跪下来,将额头对着墓碑基座上的青石板,狠狠磕了三下,直到鲜血直流,模糊了视线。
王虎当天跟杨烈在锡县运输公司门口分开后,先是将那个被他搭救下来的女孩安全送到家,然后在五矿招待所找了间便宜的房间住下来。
五矿招待所位于县城的火车附近,是五矿公司下属的公营招待所,因为内部装修较为陈旧,所以住宿费用要比别的地方便宜一些。王虎身上没带多少钱,他得省着花销。
到了晚上,王虎先到街边买了两包玉溪,揣在上衣口袋里,接着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吃了一大碗牛肉面,问清楚县城里面最热闹的舞厅所在位置,然后晃晃悠悠地进了舞厅。
一开始,经常泡在舞厅里面的本地小混混对于王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有些警惕,纷纷抱以挑衅的冷眼。不过,看到王虎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大家还是没敢上来招惹王虎。
东北人天生能唠嗑,别看王虎这货水性不咋样,可他脸皮倒是够厚,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先是两圈烟散出去,然后一番大哥长、兄弟短的叫着,很快就消除了混混们的戒心,纷纷与王虎攀谈起来。
王虎出身侦察连,是从部队考的军校,俗称部队生,在情报打探和分析方面经验丰富,加之他面对的又是一群在小县城里面混日子的菜鸟,所以很快就摸清了整个锡县境内的“鱼鳖虾蟹”。
到了舞厅散场关门的时候,王虎邀请几个小混混一起去吃夜宵,几瓶廉价二锅头下肚之后,王虎随意问道:“前几天秦阳镇那边有个女的好像跳崖了?听说长得不赖,真是可惜了啊。”
一个绰号“兔牙”的混混,大着舌头说道:“这事在县城里早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是山狗弄了人家娃他妈,这小子别的不好,就好这一口,整个锡县被他强弄过的女人估计得有一个连!”
“对,还是加强连!”另外一个混混也点着头附和。“唉,要我说呀,秦阳镇那女的也真是想不开,不就是被人弄了一下么,她一个寡妇,下面旱的厉害,有人帮着松土,享受还来不及呢,犯得着寻死吗!”
王虎听到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自语道:“还真是该死啊!”
来到锡县不到一天,从半路出手收拾路边小流氓开始,王虎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山狗”这个有些滑稽土鳖的名字了,可偏偏哪里有欺男霸女的事情,哪里就有这个山狗的名字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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