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镇，关于窑头村灯杆宣传牌，我已经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村妇女主任了。”陈芒淡淡说道。
　　“转达给妇女主任了？陈芒，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让你去落实，不是让你去转达，你的作用不是传声筒，我也不需要一个复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做传声筒，这样太浪费了，做传声筒老袁这样的就可以了。你知道吗？”高井水完全有些歇斯底里了。
　　陈芒心里窜起一股火气，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高镇，有两点我想说明一下，第一，关于灯杆宣传牌的尺寸，当时我就跟你汇报过，考虑到安全因素，村里要求做得小一点，你说没问题。第二，关于重做宣传牌，村里姚书记坚决不同意。而且，依我看，我也觉得没有重做的必要。如果你担心验收有问题，可以先请县计生局宣传科的人来看一下，给点意见。”
　　“依你看？我现在不需要你的意见，我要的是你去落实。”高井水依然咄咄逼人。
　　“既然高镇不需要我的意见，所以我就只好做传声筒，传达一下高镇的意思了。”

　　“你……”高井水瞪着他的小眼睛，“陈芒，我限你两天内把这事情搞定。否则，你也不用来上班了。”
　　“高镇，我想你弄错了自己的身份，也弄错了我的身份。我并不是你的员工，你也不是我的老板。虽然你是我的分管领导，但这也仅仅是分工上的一种不同。身份上，我们都是公务员，是平等的。所以，你无权开除我。”陈芒不紧不慢说道，“还有，我尊重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分管领导，我尊重你，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如果你把这种尊重误解成是我的软弱，那你就错了。”
　　高井水无语地看着他。
　　下午，萧艺发过来的，除了关于党委书记谈党建的材料，还有一条消息:“别光顾着工作，女朋友也应该多关心。”
　　想起中午在食堂听到的消息，陈芒心里滑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也许，即使自己不猜测，也总会慢慢接近真相。
　　他一边喝茶，一边慢慢整理思路。写公文，思路最主要，文字倒是其次的。
　　真开始写了，倒是比陈芒意料中要快。
　　“陈芒，不愧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你这打字速度可比打印室小丽还快呢！”周漪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说道。
　　打印室小丽是外聘人员，初中文凭，在打印室工作了几年，倒是把打字速度给练出来了。陈芒头也没抬，说道:“你确定这是夸我？”
　　周漪想想，笑了。
　　下班前，陈芒完成了初稿，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计生办主任姚玉莲走了进来，看着陈芒，笑道:“小陈，听说，你和高井水吵架了？”
　　周漪比陈芒反映速度还快，看着陈芒，惊呼道:“真的？你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陈芒看看她们，说:“我没和他吵架啊？！”
　　姚玉莲从周漪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理了理头发，说道:“可是，财政办的人说，听见你们吵架了。”
　　“我只是和他说了一下我的观点而已。”陈芒轻描淡写地说。周漪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姚玉莲笑起来:“这一次，他一定要崩溃了。我和他第一次吵架是和他相处一年以后，周漪比我跩，来了半年就和他狠狠吵了，没想到你更狠，三个月就吵了。”
　　“主任，我真没有。”

　　周漪和姚玉莲都哈哈大笑。
　　陈芒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喝茶。过了一会儿，姚玉莲说:“不过，陈芒，他这人挺记仇的，你要小心。”她叹口气，又说，“哎，快到下班时间了，收拾东西回家。”说着，转身出去了。
　　周漪看看姚玉莲的背影，说:“知道姚主任当时为什么会和他吵吗？”
　　陈芒摇摇头，他都懒得想，只要一想到高井水，他就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姚主任以前很漂亮的。”
　　陈芒看看门口，想到姚玉莲那一百五左右的体重，无法想象她的漂亮究竟是怎样的。
　　周漪笑道:“她以前不胖的。”
　　陈芒笑笑，这时农办的阮小路在门口喊道:“周漪，下班了。”
　　周漪快速地收拾着东西，说:“下次有机会跟你说，故事可长了……”
　　陈芒看看她，想起曾经听过的关于她的故事一样很长。

　　政府门口，一辆大红色mini迎面朝陈芒开过来，他刚想这车有些眼熟，便看到了黄欣悦那张热情洋溢的脸。
　　“陈芒，去哪儿？”黄欣悦摇下车窗，问道。
　　“去街角吃馄饨。”
　　“哦，正好。我也是出来吃晚饭的，到了街上才发现没带钱包，你不介意请我吃碗馄饨吧？”黄欣悦的语气里透着一点点娇气。
　　陈芒当然无法拒绝。
　　街角的馄饨店叫阿三馄饨店，不过老板并不叫阿三，而是一个名叫白丝雨的80后男青年，戴一副无镜片眼镜框，整个人散发一股文艺气息。陈芒觉得他更适合出现在咖啡馆。不过，这家馄饨店就像咖啡馆一样散发着小资情调，落地玻璃窗，布艺窗帘，一面墙上是各处旅游景点的照片，另一面墙则是价目表，连那些馄饨的名字都散发着文艺味，青葱岁月大馄饨、一清二白菜肉馄饨、金灿灿炒馄饨等等。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客人。两人刚走进去，白老板就迎上来，一脸惊讶:“黄欣悦，你来这里吃馄饨？”
　　黄欣悦白他一眼，说道:“我来吃面，你有吗？”
　　白丝雨摇摇头:“我这里只有馄饨。”
　　“那不就得了，明知故问。”黄欣悦一边说，一边看着价目表。
　　“可是，你不是不爱吃馄饨的？开张那日请你来，你都没来！”白丝雨几乎有些任性地说。黄欣悦不悦了，她看看身边的陈芒，说道:“换换口味总行吧？再说了，人是会变得嘛！陈芒，你吃什么？”
　　白丝雨这时终于将目光移向了陈芒，笑着:“你是镇上新来的公务员吧？听说是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的？”
　　陈芒笑笑，说:“来一碗青葱岁月。”
　　白丝雨却并不转移话题:“复旦大学研究生到清水镇做公务员，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黄欣悦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白老板，别光顾着说话了，一碗金灿灿炒馄饨，不加葱。”
　　白丝雨看看黄欣悦，回头对厨房那里喊:“一碗金灿灿，一碗青葱岁月。”然后，一屁股在黄欣悦对面坐了下来，神秘地说道:“前几天，我看到陆新光和洗头房的李莉在一起。”
　　“我们离婚了，他爱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黄欣悦说着看一眼坐在一旁的陈芒，问道，“那个计生角，县里什么时候来验收？”
　　“下周。”
　　黄欣悦眼睛亮晶晶:“哦，到时候，你也会过来？”
　　“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这时候，馄饨来了。陈芒的青葱岁月，就像描述的那样，让人胃口大开，陈芒低头吃得背上隐隐出汗，黄欣悦却吃得很慢，更多的时间只是看着陈芒吃，而白丝雨则一直看着黄欣悦。
　　陈忙看看白丝雨，忽然觉得，黄欣悦和他倒是蛮般配的。
　　从馄饨店出来时，西边的霞光非常好看。黄欣悦抬头看天的样子很美好，让陈芒有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