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听边点头，献上最真诚的表情。
　　孙总：当然，这是那几天的想法，现在已经不同了。毕竟当时是冲动，性情，回来理智地想想，咱们跟马云还是差距挺大的，不熟不做，人家在这行干多长时间了，我才入行多长时间！咱能不能跟他比？我觉得还是不行。所以啊，最近也在思考，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表情肃穆、郑重地点点头：理解。

　　然后我们俩就都不说话了，陷入了沉默。
　　在“沉默压力”下，孙总先绷不住了：万总，咱们都不是外人，你给我说说，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我笑说：……您先让我想想，我得好好回答一下您这个问题。
　　我选择了一些角度，表达了以下的一些观点：
　　首先，企业为什么要上市——任何行业都有周期，企业上市的原因有很多，从长期看，主要是为了借助资本市场做大做强，抵抗行业周期性风险，延长企业寿命。
　　其次，作为一家网络小贷公司，尽早上市有什么好处：
　　一是抢占行业至高点。互联网企业的特点就是快，一年融两轮都不算多，融资能扩大资本规模，手里有钱，能干的事就多，当行业还是一片蓝海时，企业之间比拼的是谁能更快地扩大规模。融资能帮企业扩大体量，体量大，免疫力就强，肌体相对健康。
　　二是扛过监管。政府放水养鱼，到一定阶段，就会出来监管，当监管之剑挥舞在行业之顶时， “上市公司”总比非上市公司更容易获得地方政府的照顾——尤其是二三线城市，拥有一家上市公司也是令乡里荣耀的事。

　　三是引进先进经验，完善自己的经营管理。互联网金融在国内是新鲜事物，但“法律监管下的高利贷”在美国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甚至还在上世纪90年代有过一阵热潮。引进对这个行业熟悉的投资人，可以借助他的经验发展企业。
　　这一席话我说的公正客观，我不想让孙总觉得我在“推着”他往前走，但我又想让孙总跟上这个思路，毕竟，这是一条百年来企业前赴后继之路，有汗水泪水，也有鲜花掌声。
　　孙总听完点点头：嗯。跟长江商学院的教授说的差不多。看来这确实是个规律性的东西。
　　我：是啊，遵从规律很重要，但节奏、时机也很重要，这个还要看企业自己的意愿，毕竟，谁都没有您自己了解自己的企业。我也只能提供一点普遍性的东西供您参考。
　　孙总：那上市的坏处呢？
　　我：倒也谈不上坏处，只能说，上市后要接受监管部门和投资者监督。
　　孙总：那我们一定要在美国上市吗？
　　我：在美国上市有好处，比如，走程序比国内容易一些。咱们公司的情况，在国内上市，我感觉比较困难。但也有不那么舒服的地方，比如，美国的监管要比中国更严格，如果公司在经营中有任何不妥，美国会有律师撺掇投资者索赔，遇上这种官司就真的麻烦缠身了。当然，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平时有法律顾问和财务顾问保驾护航，一般都没事。

　　孙总：我总听人家说什么“做空中概股”，是怎么回事？
　　我：哦，这个是这样的……
　　我就讲了一下美国的做空机制，以及我印象里几个被做空的中概股，包括新东方。
　　孙总听的很认真，听完自嘲地说：唉你看我都不懂，基本知识都没有，就想美国上市……
　　我笑了笑，这时说什么都不合适，我就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提醒了孙总一句：董事长，我觉得做空这个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只要我们搭了VIE框架，就最好在美国上市。如果在国内上市的话，就得拆VIE，回归内资身份。
　　我觉得提醒孙总这个比做空重要多了。
　　孙总说：要上市肯定在美国上市，国内难度太大，这个我清楚。其实，这个投资人，我还是挺中意的，毕竟投过小贷，说起什么都懂。弄个没投过的，谈起来也费劲。
　　我：对，他在90年代的时候，投资美国的……呃，“小贷”事业，非常成功，他投的企业现在是美国最大的小贷公司。而且重要的是，他对政治游说非常娴熟，直接推动了美国这方面的进步，当时甚至掀起了一股“借钱民主化”的思潮，把……小贷的政治价值挖掘的很深。所以我觉得，这个投资人的眼光、经验都比一般的投资人强，华尔街管这样的融资叫“聪明的钱”，就是说，不仅仅给企业带来资金，更带来行业关系……当然，他的经验在中国未必用的上，但是有政治经验的投资人比没有的好，中国政治情况这么特殊……

　　我几次脱口而出“美国高利贷”都及时更正了……
　　孙总：对对，别跟我谈政治，别跟我谈政治……我听不得这俩字儿……
　　我笑：那不谈政治，谈谈——牌照？
　　孙总：牌照？

　　【39】牌照疑云
　　我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这公司能取得互联网金融的牌照吗？
　　当然，这个问题跟我没多大关系，但肯定是投资人最关心的问题。
　　在投资人与孙总初见面的时候，投资人就问过牌照，当时孙总的回答是：现在网络小贷这一块还没有牌照一说，将来有，申请就是了。
　　投资人问：要是申请不下来呢？
　　孙总云淡风轻地说：应该能申请下来。
　　因为是初次见面，投资人没有多问，这个问题就滑过去，大家改谈搭VIE的事了。
　　但事情没这么简单。牌照——绝对是金融业的龙珠，俗话说“集齐七张牌照，能召唤神龙”。 作为互联网金融的一个分支，网络小贷（现金贷的学名）早晚会被“牌照”这个紧箍咒箍上——要知道，跟网络小贷最接近的P2P在2014年已经是惊吓连连了，虽然牌照还没发，但各种监管说法甚嚣尘上，牌照还没出来，就炒到了千万。
　　对标P2P行业来看，我当时认为，网络小贷跟中国金融业所有的分支一样，愁的不是无钱可挣，而是太好挣以至于成为某些利益群体的“禁脔”。说人话就是：“牌照”只会发给国企、地方财政支柱企业这样的大企业，让他们拿着牌照去继续金融垄断大业。孙总这实力，悬！
　　不过这也没什么。投资有风险，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真要是证照齐全，我早一骑绝尘了，让你连尾灯儿都看不见……
　　不过，也许，可能，推测，没准儿，投资人会加一项“估值调整”条款，俗称“对赌”，明确要求企业在一定期限内取得牌照，否则就撤资，加利息还钱……作为财务顾问，我得对对价心里有数。
　　所以，“董事长，如果政府对网络小贷发牌，咱们能申领到吗？”
　　面对我的问题，孙总全然没了对美国人的那种淡定，他想了想，勉强说：这可说不准，政府的威力咱煤老板最有体会。只能说事在人为，有机会吧。
　　我：感觉金融牌照垄断得厉害啊……
　　孙总：是啊，如果真发，第一批肯定是银行，大互联网公司……

　　我：我估计投资人会要求“对赌”，如果拿不到牌照，就撤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