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他的一意孤行,没有他的意气用事,就不会有今日的北伐,甚至他早已经降于清虏。
可他唯独不能接受那人口中所谓的大明江山葬于他郑成功之手,更不能接受他口中所说什么郑成功的一意孤行、意气用事,毁掉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为了大明,郑成功已经付出了太多,可偏偏今天那人非但未言其功,反倒直言其毁去大明中兴的希望,这如何能让郑成功接受。
好嘛!
这胆子……虽说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但王忠孝倒是佩服起其的胆量来了,难怪那人能慷慨作下绝命诗,便后笑枕断头台,秉性刚烈如此,若其当真是大明义士,若能为王爷所用,岂不快哉?
“王爷,此子实在是可恨之至极,但却不能一砍了之,否则定惹天下人笑王爷无容人之量,以下官之见,要杀此子,可待到王爷光复南京时,于南京将其千刀万刮!”
王忠孝话里带着狠意,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看着王爷的脸色,却见王爷的脸上一恼。
“本王又岂不想一杀了之,可恨,这厮,这厮……决不会是怕死之辈,若是就这般杀了,岂不是轻予了他!”
一听那人的脑袋还在,王忠孝不禁长松了口气,想到先前在张煌言那里,其言语间更是带着些懊恼之意,能让王爷与监军同时恼怒成恨不得砍其头的人,单就是这个本事,怕世间也难寻其二了。
“再则,若是本王杀了他,又岂不坐视了他对本王的诽谤!”
其实不杀他倒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郑成功来说,他固然因其所言而恼怒,但在心下却隐隐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
若是郎廷佐以献城之由拖以缓兵,他是否会拒绝?
绝不会拒绝!
高祖皇帝所修的南京城高墙固,如若加以强攻,非数十日而不下,即使是强攻下来,大军伤亡又岂只万人?而且到时候清军回师,又该如何?
只要有一线希望,郑成功都不愿意强攻南京。
也正因如此,郑成功才会心恼非常,不是因为那人算出了他的心思,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当真成了大明的罪人!
若非是长途跋涉,海路而来的兵士需要时间修整,恐怕郑成功现在定会下令兵卒强攻瓜洲,而非是继续祭祀,焦山的祭祀三日不过只是休整的借口罢了。
而在经历了那一番嘲讽之后,郑成功恨不得立即夺下瓜洲,直取南京,然后在南京城内再见其,无论他是东虏奸细也好,大明义民也罢,到时候都能杀他个口服心服,可偏偏他现在做不到。
甚至郑成功的内心深处,还隐隐的害怕郎廷佐真如其意料一般,借口拖延,到那时,是接受还是拒绝?
若是接受的话,那岂不正如其之前所言,身中缓兵之计,若是拒绝,强攻南京的伤亡……心底这般想着,郑成功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人确实是东虏派出的死间,是用来左右自己心智的死间!
第一次,郑成功深切体会到了那种进退两难之感。
看着时怒时思的王爷,王忠孝眉头不禁一皱,若是说先前还有那么些惜才之心,那么现在,他反倒是担心了起来,担心其对王爷心智的左右,恐怕会左右到此次北伐是否顺利,联系着先前张煌言欲杀其的举动。
王忠孝反倒不再惜怜其才,而希望王爷狠手杀之了。
大明不需要一个犹豫不决的国姓爷,大明需要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国姓爷!
可现在,王爷的心智显然已经为此人所搅,如果此人当真是死间的话,恐怕其目的已成了!
“我已经给子玉下了军命,夺取瓜洲后,立即夺下镇江,有镇江在手,我且看他还敢言本王无视江岸?”
啊,这……
难道这才是其杀着?
什么郎廷佐,什么南京,都不是,难道其居心叵测就是为了拖延大军之速度?如果沿江一个个城池打下来的话,那何时才能到达南京。
不好!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王忠孝的心神一乱,随后又是一静,看着烦燥不定的王爷笑说道。
“王爷,在监军那里,下官倒是听说了那人的一个笑话!”
笑话?
虽未接过腔来,郑成功却依然向王忠孝投去好奇的眼神。
“张大人之所以欲杀此子,全是因为离间之行,王爷,您可知,此子如何离间王爷与张大人?”
“嗯!”
眉头微微一挑,郑成功盯着王忠孝,不是他不喜欢同这些文人打交道,而是因为和他们打交道太累,全没有武将那般自在,这些人说话总是绕着,似乎不这般绕着圈子,就不知如何说话似的,那里像武将那般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不用像现在这般费心。
“其先言称江阴之重,而后又言称,只需张大人给他千人,他即能在下江阴!”
两日下江阴!
先是一愣,郑成功接着大笑道。
“好一个千人两日下江阴,此子竟然狂妄如此,想来倒不失为一桩奇事!”
别说是千人两日下江阴,当年东虏足足用了八十一日才夺下江阴城,而现在居然有人说什么两日而下。
“可不是狂妄,可王爷,你可知,后来他又说什么,”
“说什么?”
“说五百人亦可下江阴!”
狂妄!狂妄!
接连念叨着这两字,为其狂妄而大笑的郑成功看着王忠孝时,却又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似的,猛然敛起笑容,直视王忠孝沉声说道。
“子玉,那以你之见……”
沉吟着,郑成功知道自己的这个幕僚绝不会如此空谈,他之所以提及此事,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王爷,既然其言称千人可下江阴,那王爷若不如……”
夕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天空出现一种可怕的神秘色彩,那不是火,但却发出火焰般的红色光芒,其中还夹杂著紫色和淡红色的幽光,那为夕阳所映一片彤红的江面,似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这华夏之地已尽是一片赤地。
通红的夕阳在天地连接的地方涂抹上一道浓浓的光晕,那红彤彤的光晕紧压著江面,给江面的人们极大的压抑感和紧迫感,面对这样的光晕,没有人能缓过气来。
但朱明忠除外,因为他根本就感觉不到那天地间红彤,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他又一次被打入大牢之中。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朱明忠的情绪却极为平静,因为空气闷燥的关系,汗水在衣衫下流淌着,可他就这么闭着眼睛,黑暗中他也不再有时间概念,如果一定要说他还活著的话,那是因为他还会发出那沉稳而又均称的呼吸。
船身随着江浪微微的摇摆,让朱明忠像是置身于吊床中似的,可是被关在充斥著呕吐物酸臭味和久不通风的密室异味的底舱内,却不会让人生出任何舒适之感,实际上,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忍受着空气中的异样,朱明忠暗自嘲笑着自己。
可不就是嘴硬嘛,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说话,非要在那里“危言耸听”,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被郑成功关进大牢之中。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