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什么,那帮当兵整胡作非为不干人事。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弄点药吧。”
“不要紧。”
王聪儿顺手拔下自己插在头上的点翠金簪,摊在孙野面前。
“这是干什么?”
“刚才要不是因为我,你家也不会白白折了十块大洋给兵崽子,我身上没带钱,这金簪子怎么着也能值这个钱,算是给你赔偿了。”
“我权当那十块大洋喂狗了,我家不差这点钱。”
“我王聪儿从不欠人情。”
王聪儿不由分硬把簪子塞到孙野手里,走进一旁马棚牵上自己的马走出了后院。
“兄弟,告辞了!”
孙野跟出院门,目送王聪儿离去。
“她她叫什么来着……”孙野打量着手里精致的点翠金簪,喃喃自语。
前院传来一阵瓷器被使劲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孙野闻声赶忙回身进院向前院跑去。
花厅里碎了一地的茶碗茶壶碎片,还有一大滩茶水。
孙恒、孙昌木讷地站在一旁望着满是怒容的孙桂良。
“太过分了,这帮当兵的越来越无法无了!”孙桂良愤然道。
“爷,咱除了息事宁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孙恒道。
“咱再有钱那也是咱自己挣的,又不是发大水冲来的,凭什么白白给他们!”孙野抬腿进屋不满地。
孙昌支吾道:“韩贵不了吗,是借……”
“借?这半年都借了咱家七八千大洋了,他还一分了?”孙野针锋相对。
孙桂良道:“是借,其实就是肉包子打狗!”
孙恒无奈:“那能有什么办法,咱要是不给,他们还不得拿枪崩了咱。”
“我就不信,当兵就成老爷了?当兵就没人管了?我明就去县政抚告他们!”孙野气冲冲道。
“你告谁去啊,历来都是官官相护,更何况咱峄县的县长还是军队的旅长张荣陪一肩子挑的。”
孙桂良又是一阵咳嗽,直咳得面红耳赤。
“没事吧爷!”
“没事……爷就是觉得膈应,原来哪受过这鸟气!”
孙恒宽慰道:“爷你也别太生气,当兵的又不是光找咱一家要钱,我打听过了,咱这一带凡是家里有俩钱的一家都没跑,都让他们给讹过来了。”
孙昌也附和:“是啊爷,又不光咱一家吃亏。”
“像咱有钱的还好,那些没钱的人家,光是家里闺女叫官兵抢走卖给窑子的就好些子……”孙恒不下去了。
“咱就当破财免灾吧。”孙昌道。
孙野不满道:大哥二哥不是我,你俩真是个软——”
“软什么!”孙桂良瞪了儿子一眼。
鸡冠崮寨门前,王聪儿翻身下了马。
叶、花、狸子和几个弟兄守在寨门口,见状都围了上来。
众人眼圈都是红红的,很显然他们都哭过。
狸子是王聪儿一母同胞的弟弟,本名王毅,今年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因他身手敏捷,曾徒手爬上一棵三丈多高的古柏抓住一只飞窜的野狸子,因窜兄们给他起了个“狸子”的外号。
“怎么了你们?”王聪儿诧异道。
狸子抽泣着:“姐……”
王聪儿急了:“怎么了,呀你!”
狸子哽咽着不出话来。
“花你!”
花也哭着:“姐,姑爷,姑爷他……”
王聪儿心里一惊,推开众人向寨子里冲了进去。
她一口气冲到了卧房门前。
卧房的门开着,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寿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刘玉堂。
“玉堂……”
王聪儿跌跌撞撞乒在刘玉堂身上。
刘玉堂面色苍白、双手冰凉,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王聪儿双手死死攥着丈夫的手痛哭着:“玉堂,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啊……”
狸子和叶、花过来要把王聪儿从刘玉堂身上架开,王聪儿不肯。
狸子哭道:“姐,听老辈人,活饶眼泪不能落在死人身上……不然姐夫会在地下受苦受难的!”
王聪儿一把抹去眼泪,通红的眼神中溢满了仇恨。
夜幕下的孙家大院静悄悄的,四下里黑漆一片,只有里院孙桂良的卧房里还闪着一簇灯光。
孙桂良倚着枕头半躺在炕上,老实巴交的管家孙全正端着碗一勺一勺给他喂药。
孙桂良连连叹息:“刘老爷在大清那会儿是外委千总,五他师父也是名震鲁南的武举人,连他们的儿女都给逼得干了马子,这可真是官逼民反啊。”
“谁不是呢……唉。”
“这年月,真是黑白不分了!”
“真是瞎了老爷的眼了!”
“孙全,你把五给我叫来。”
孙全刚出卧房门,却见孙野正在院里站着。
“爷您找我?”
“来五,坐爷炕沿上。”孙桂良热情地招呼着儿子。
孙野一屁股坐在了爷的炕沿上。
“五,你还记得滕县的王举人吧?”
“爷的是过去整上门教我功夫的王师父吗?”
“是他。”
“他不都走了三年了,怎么了爷?”
“你王师父的女儿、儿子和女婿一块都上鸡冠崮干马子去了。”
“干马子?”
“上个月她女儿才刚跟刘玉堂结的婚,我还去送了喜礼呢,就在半个月前,他们上了鸡冠崮……”完,孙桂良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床上。
“他们家境那么好,怎么可能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山上干马子去?”孙野不可思议道。
“还不是都是张培荣给逼的……张培荣找刘玉堂他爷刘老爷讹五万银元,刘老爷什么也不肯给,张培荣就半夜里叫他的兵化装成马子把老刘家给抢了……”
“这帮人真是丧尽了良心!”
“这还没完……抢完后,他们还一把火把刘家给烧得干干净净,刘老爷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断气了。他儿子刘玉堂和儿媳王聪儿也不知怎么想的,带着家中老的少的就上了鸡冠崮,反了……”
“这狗娘养的世道,真是没咱老百姓的活路了!”孙野义愤填膺道。
“爷早就想好了,惹不起咱躲得起。”
“躲哪去?”
“咱去青岛找崔翰林。我前一阵子给他捎信了,叫他在他住处临近帮咱先买个宅子,他孙女童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爷当年和崔翰林给你俩定了娃娃亲,正好你俩也不了,去那把你们婚事给办了。”
“爷,咱家业地业都在峄县,要是去了青岛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梓童他爷升了胶东道尹,你跟你大哥、二哥都是秀才底子,到时候叫他都给你们在官府里安排个差事。”孙桂良又捂着嘴一阵咳嗽。
孙野轻轻拍着爷的背:“爷,你明还是去县城再看看郎中吧。”
“行,明一早就去。”
“现在到处闹马子,我跟您一起去。”
“再是马子也大都是咱峄县的兄弟爷们,活不下去了才上山干马子。你看那些跟咱一样有钱的,哪个没被马子抢过?就咱家还好点……”
“还不都是您这些年行善积德泽被乡里,连马子都不好意思上咱家门。爷我听抱犊崮年头来了伙马子,他们原来都是混军营的,大掌柜的陈大麻子心狠手辣,万一在半道上撞见他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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