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雪芹又在苦闷自语:“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沙儿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老僧早已来了多时,听了,说道:“到底是文人多情人啊!”
雪芹叹道:“是啊,若不多情,又怎会有唐诗、宋词、元曲,还有明代的小说。这些不正是情的结晶吗?”
老僧问道:“这情之一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雪芹答道:“情之一物,乃灵性之精华也。如秋水,如月光,如山泉,如春雨。沁人肺腑,养人心田。时间积淀的越久就越浓。所以,冬天必是最易动情的季节,因为这冬天既有春夏秋的经历体验,又有一年的岁月积淀。”
老僧不住点头称赞,说道:“说得好,说得好!今之世人,皆存浮躁之心态,侥幸之心理。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仇之事。正需要这情之一物去滋补滋补才好,也就少了些谋虚逐妄,省了些寿命筋力。”
雪芹也听出这出家人言谈不俗,便问大师出身来历。
那老僧说道:“我也曾是个读书人,只因一向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又把大量时间用于不务实处,所以科考屡试不中。如今就成了这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就这样,雪芹和老僧便交谈起来,一直到深夜方散。
临走时,老僧说道:“我看公子穷而不贱,文而不酸,必非寻常之人。老衲小刹就在西门外二十里,日后公子还有急难之时,可到那里,自有重会之缘。”
雪芹非常感激,便暗暗记下了这句话。二人就各自散了。
不知隔了几多时,雪芹果然来到了城门外西郊,按着老和尚的话,找到了这座古庙,寺庙建在山坡上,石块砌的山门,庙门向东开。四周尽是些成林的古木,朝日一升,红翠交映。好一个清静所在。
老和尚收留了他之后,便让他在佛门旁近,充一名侍者,每日只抄写经文。雪芹本是书香世家,既能写又能画,抄写经文的差事正和他的心意。除此之外,也偶然画几幅画。不想,见其画者无不爱惜赞美。渐渐这一带,广传雪芹的画名。
从此,雪芹就有了一段相对清静安稳的生活。
2012-4-28 18:24:00
第二十二章奇缘
多年以后,雪芹离开了寺庙,终日以卖画为生。
这一天,雪芹又到街市上去卖画。见人来车往,络绎不绝,依然一副盛世的气象,心中更是感到一阵欣喜。站了没多久,听到市人喧哗起来,嚷着:“脏鬼来了!”很多人争先恐后逃避开去。
雪芹感到惊奇,问旁边人是怎么回事,那人笑说:“快来了,你等着瞧吧。”
雪芹便伫立着等候。没有多久,过来了一个人,赤裸着身子,只用一小块布遮住私处,全身肮脏不堪,好像在泥水中滚过一般。走近一看,头发蓬乱,面黑如鬼,身上散发出,如同刚拉出的粪便般的臭味,十步以内,叫人难以忍受。来不及躲避的人,都掩着鼻子跑过去。雪芹忍着打量来者,见对方有一双纤细的小脚,原来是一位妇人,不禁大为惊骇。再仔细一看,发现她仪容虽然肮脏,但两眼如同秋水一样清澈明亮,腰肢像春风吹佛下的柳条,婀娜多姿,秀发动人,一举一动,媚姿百生。不留意的,都不知道这是一位美貌女子。
雪芹注意多时,吃惊的说:“此人长相不凡,怎么会污浊到如此地步!”于是不顾污秽,悄悄尾随在那位女子身后。女子来到别人家,就叫喊:“讨饭来了!”别人随手在破旧的盛器中盛些食物,放在地上给她吃。女子手里拿着一只小竹篮,将食物倒入其中,然后又去别的人家乞讨,讨到大约足够一个人吃的食物,就折身返回,不再向人乞讨,飘然离去。
雪芹暗暗跟踪,那女子走到一座废宅,一进去就不出来了。雪芹默默记住那地方,然后转身回来。
到了夜里,雪芹又前往那地方窥察,听到废宅破壁内好像有人在吟诗,声音非常耳熟,仔细一听,其诗曰:“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雪芹听到这诗,心中一动。只听那女子又吟诗道:“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索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究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听到这里,雪芹神色大变。因为他已猜出这女子是谁了。
原来,那要饭花子不是别人,正是曹雪芹的表妹。表妹其实早就注意到卖画的曹雪芹了,只是一时不敢相认,故此才故意把雪芹引到这里。
兄妹二人经受大难之后,又得以重逢,真是悲喜交加。相互抱头痛哭。
雪芹问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脏乱不堪呀?”
表妹哭着说:“二哥哥,我这是以不洁为洁啊!这些年来,我到处讨饭,借宿,有善的,有恶的,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讨饭讨不饱,借宿就给人家当婆子、仆妇,做奴才。这些倒也没什么,最怕的就是碰上歹人遭到侮辱。所以,才把自己打扮的如此脏乱。二哥哥,今日你我相遇,这是在梦中吗?”
听了表妹的诉说,雪芹忍不住又痛哭一回。叹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表妹突然说道:“二哥哥,你的玉还在吗?”
雪琴答道:“玉自然还在!那你的金麒麟还在吗?”
表妹答道:“金麒麟也还在!”
表妹又接着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奇闻怪事。一路上到处听人盛传一个预言,说一年有四季:春发、夏长、秋实、冬藏,所以世间应当有四大名著才对。前朝已经有了《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如今还差一部,而且这部必是与金、玉有关。”
雪芹大惊:“难道是金玉奇缘?”
表妹说道:“金玉奇缘?你我不正是金玉奇缘吗!”
雪芹大悟:“对,对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我就正是这金玉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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