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9-16 21:02:35

　　【059】
　　每当见到国企特别是央企的领导人谈论他们的丰功伟绩时，我总是会泛起阵阵的恶心。仰仗着国家行政权力所获取的经营垄断，无偿占有着属全体国民所有的矿产和油气资源，利用资金成本极其低廉的银行信贷，这些共和国的长子及其身后的官僚们，他们将攫取的不当利润大肆挥霍与侵吞。在如今这一幕幕的国企盛宴中，权贵们是否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数以千万计国企下岗职工悲惨的身影。对于以50后为主体的凄苦的国企下岗职工，这个国家欠他们一个交代。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人们都以能够进入到全民所有制企业为骄傲，在那个时候，工人是工厂的主人公，全民单位的工人就是铁饭碗的象征。而就是在1993年的广东，却出现了第一波国营企业职工下岗的浪潮。正如同中国的先进文化和思想都是由南方向北方传播，随之，国企职工下岗潮也由南方向北方蔓延，我所在的城市同样未能幸免。
　　洪书记曾说过，有机会的话，他要多带我去基层跑跑。他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虽然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洪书记在一次中层干部会议后告诉我：为适应改革的需要，我们国家将经历一段较长时间的经济转型期，在此期间，要对部分国营企业实行“关、停、并、转”。我们局系统已有数家企业开始了工人下岗，另有部分企业也将实行类似的措施。出于积极稳妥地做好这项工作的考虑，局里决定成立工作组深入基层，一是为下一步的改革展开调研；二是帮助企业解决有关困难；三是加强企业职工的思想工作和安抚工作。末了，洪书记还说，我现在身边实在没人，小凌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反正时间也不长。

　　两天后，我跟随工作组的部分成员，来到了其中一家已经停产的企业。
　　这家企业成立于建国初期，它的产品曾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风光无限，并且还是过去广交会上的明星角色。但是，随着近些年来乡镇企业和戴红帽私营企业异军突起，该企业经营机制僵化和生产工艺改进滞后等问题开始逐步显现，生产经营情况渐趋恶化，并最终导致其因严重亏损而停产。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在完全市场经济条件下，国营企业根本不具竞争及生存能力。
　　我在抵达那里的时候发现，该工厂沿街面的房屋已出租给他人用于经营商铺或饭店，而工厂内部则是毫无声息、一片狼藉。据企业处朱处长介绍，厂里除了领导班子和财务人员留守外，其他人员均已分流或下岗。
　　进厂后，工作组里的处长们去和留守的厂领导班子进行座谈，我和局计划财务处的一个小姑娘则是来到了厂财务科办公室。
　　“唉，只能给你们倒白开水了，厂长的茶叶都是他自己买的。”厂财务科汪科长向我们打招呼。汪科长是位小个子、留平头的四十多岁男人，此人长相不错，但精神面貌偏差，财务科只剩下他和老阿姨出纳两个人。

　　局计财处小姑娘好象对该厂财务科的人员情况比较熟悉，她问起了其他财务人员的去向，对此，汪科长作了简要介绍。介绍中，汪科长的语气里充满了感伤，据他讲，厂里的职工年龄偏大并且技能单一，除少数人以外，大多数人的情况比较糟糕。
　　汪科长还谈及了自己：他当初是顶替退休的母亲进入了该厂，后通过努力当上了财务科长，并且还与厂里的一位女工恋爱、结婚。而现在，工厂的一切辉煌皆成为了昨日黄花，他妻子已经下岗一年，而孩子还在上学，家庭的经济状况显著恶化，由此也引发了严重的家庭矛盾，妻子甚至在争吵中用剪刀绞烂了他的几件西装。
　　“汪科长的情况不算是最差的。”在一旁久未出声的出纳老阿姨，她突然张口说道。
　　出纳老阿姨随后叹道：我是文丨革丨前扎着两根小辫子进到了这家工厂，几十年了，看着它从兴旺到衰败，心里感到非常的难过。停产时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这份留守工作，现在看来也是份痛苦的差使，因为厂里财务账上没有钱，平时如果碰到退休职工和下岗人员前来报销费用，自己便要四处躲藏。另外，经常会有一些困难的职工来厂里诉苦，听到他们的讲述，自己感觉十分心酸。

　　出纳老阿姨还向我们提起了这样一件事情。
　　厂里有一对双双下岗的中年夫妇，因过去常年在流水线上作业而无一技之长，加之本人生性老实木讷，下岗后，他们只能依靠微薄的下岗工资维持夫妇以及正在念初中儿子的基本生活。然而，这种维持仅是一种简单和脆弱的平衡，平日里，夫妇俩的午餐相当简单，一般就是白饭、光面和咸菜，只有孩子当回到家，晚餐的桌上才会有一个荤菜。夫妇俩平时最担心的就是生活中的一些额外开支，而如今学校里各项名目繁多的费用却又是层出不穷，上个月，儿子因为参加学校组织的一次活动，需要添置一套价值数百元的运动服装，夫妇俩好几天为此愁眉不展。曾有下岗的工友去他们家里做客，见到的是，夫妇俩相对而坐，妻子脸上流着无望的泪水。

　　听到后来，计财处小姑娘的眼圈红了，我也很难过，自己小时候家里比较穷，深知穷的味道。中国的百姓曾遍尝了贫穷的滋味，时至今日，国家虽风光地崛起，但之于大多数普通的中国百姓而言，生活的压力却有增无减。
　　分手时，汪科长握着我的手说再见。之后，我和汪科长确实有了数度的再见，而且是在令他感到非常尴尬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