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功每次约谈我都要牢牢地抓住我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我，用一句肉麻兮兮的话打头：“乔八，我需要你。”乍一听我还精神一抖，好些日子没有听过这么温暖的话了，它的疗效比蚁力神还厉害，比伟哥更强，它能让懦夫变成勇士，让阳痿变成金刚。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我总是热血沸腾，义薄云天，每个器官都充满了上翘的能量。但是，这样一个象征美好的句子，无论如何不该从一个牙齿已经发黄的男人嘴里吐出来，我除了上半身长满鸡皮疙瘩外，下半身也隐隐约约感到有无数只苍蝇在裤衩里骄傲地飞翔。

　　我皱了皱眉头，冷冷地问：“磁盘已经交给你了，你还需要我什么呢？”
　　马成功说：“我需要更多情报，没有你，我心里没底。”
　　我说：“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们两清了。”
　　马成功说：“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你就这么跟我两清了？”
　　我说：“够了，该还的我都还了。滴水之恩，碗水相报还不够吗，涌泉是无休无止的，以涌泉相报那是傻逼。”
　　马成功撅起嘴，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傻逼，你是叛徒。”
　　我平身最恨别人说我是叛徒。我瞪了马成功一眼，愤愤地说：“傻逼也好，叛徒也好。反正我们两清了。你要拿我当兄弟，我们还是兄弟，你不拿我当兄弟，咱们就分道扬镳。”
　　马成功见我态度决绝，深知逼良为鸭的创伤在我心里还没有愈合，于是他不再拿哥们的筹码强求我，他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将脉脉含情的目光调为正常光线，然后缓缓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兄弟，你行。”
　　男人行不行，一般女人说了算，女人说不行，那肯定是不行。女人说行，那也要分什么场合，大庭广众下说，那是给面子。所以女人的话，不能全信。但现在不同，现在是马成功说我行，那就应引起重视了，尤其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都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其实在马成功之前，梁上君也说过相同的话，不同的是，前者说的时候心怀苍凉，而后者却真心实意，并用一个重要职务，来诠释这种真心实意。权衡了这些，我作出弃马保军的选择，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我是基霸电子的总务课长，我的名片上写得清清楚楚。除了分管行政、人事、后勤、采购外，实际上我还兼职了业务开发方面的工作，比如搞定渡边一郎，我的“三陪”就功不可没。只可惜，渡边一郎是一个抹脸无情的家伙，自从他承包了杨西以后，就不怎么跟我玩了。有一天三更半夜他突然给我来电话，向我痛诉爱一个人好难。我问他怎么难，他半天不说话，我心里明亮得很，爱一个同性恋，这事搁在谁身上，谁他妈的都难。

　　作为总务课长，我不能让我的客人这么难下去，难久了，基霸电子的订单保不齐就会出问题。我问渡边一郎有什么想法，他在电话上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那个叫张天才的人，不是说深圳，可以群P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对着电话喊：“你说什么？”
　　渡边一郎说：“我说群P，深圳，群P，你地，听到没？”
　　“我地，明白了。”我靠，这事我都差不多忘记了，他还惦着，这叫爱一个好难吗？但我不能这么质问我的客人，林桑教育过我，客户就是上帝，对上帝，要像妓女对待嫖客一样千衣百顺，要像小贩被城管抓到一样低眉顺眼，俯手称臣。我假装兴奋地说：“好啊，群P是一个好好玩的项目噢，等您得空了，我跟张天才说说。”
　　“有空，有空，明天就有空。”渡边一郎群P的愿望十分迫切。
　　“好地，好地，明天就让您参加群P。”挂上电话，墙上的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三十八分，莫名其妙的，一种巨大的悲伤向我袭来，说不清为了谁。
　　我靠在席梦思床上，抽完一支烟，给梁上君宿舍挂了分机，没人听。又给林桑打电话，还是没人听。我只好穿上衣服，到车间去找他们。刚走进车间后门口，就看见地上睡着一顶鸭舌帽，帽子边上是两条不讲章法的腿，我蹲下去，见梁上君正脏不拉叽地侧卧在一块展开的纸皮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拿着螺丝刀向上拧啊拧，整个身子都伸到机器底下去了，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忍心打扰他，就直奔林桑办公室了。林桑正在电脑前做生产进度表，见我进来，显然有点诧异。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眼，俏皮地说：“领导查岗，请指示。”

　　我用纸杯倒了一杯热水，端到林桑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这么干，是让我们下不了台啊。”
　　林桑说：“这么说我不同意，各人干好各人的事，干不完就得加班。”
　　我说：“事情哪里干得完啊，领导也是人啊，身体要紧。”
　　林桑伸出一个食指，笑着说：“一个亿。你以为那么好赚？工人三班倒，小日本又不让加班。机器停不得，我们加班，他们没话说。”
　　林桑一提小日本，我倒是想起我来干嘛了。我跟林桑说：“渡边一郎又有新想法。”
　　林桑刚喝一口水，一听渡边一郎有新想法，差点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他不得不再喝一口水，等喉咙好受些了，问我：“什么新想法。”
　　“他要群P。”我说。
　　“支持群P。”林桑毫不犹豫地说。
　　“我猜也是支持，就是跟你们汇报一声。”
　　“不用汇报，以后这样的事，你自己处理。生产线上夜以继日，忙得要死，谁有功夫来操这份心。”
　　“好的，那我看着办。你也早点休息。”我转身拉开门，却被林桑叫住：“乔课，这个人，你得稳住。”
　　我点了点头，却看见林桑一双通红的眼睛，布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