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司机的陈年旧事》
第16节

作者: 信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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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纯的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此时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老丁。她已经无视眼前的一切,她不在乎别人的阻力,即使大不了一死,小纯虽是弱女子,却也听说过古代武士的视死如归。她最关心的是她的爱情,她只想要一个答案,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拥有爱情。
  老丁的头垂下来,垂到下巴顶住了自己的胸骨,不敢看小纯的眼睛。想了一会儿,老丁用细微的声音说:“不,不爱”,却始终没有敢抬头。
  翻译把老丁的回答告诉了小纯,小纯又说了句话,翻译说:“她同意回日本了。”也不知是在告诉老丁,还是在告诉中方代表。老丁抬起头来,望了小纯一眼,但小纯仍然低着头,靠在小静的怀里,没有看他。

  老丁站起来,走出了西厢房,只见东方的天边已经发白,村里的公鸡一阵阵合鸣,天就快要亮了。
  上午8点钟,小静和小纯跟着日方领队,走出老丁家,上车返回北京,老丁一家帮提着她们的行李跟在后边,村里的老老少少也都打着送人的旗号来围观。老丁家离大路上不远,走到车旁,司机打开门,人们陆续上车。等要去北京的都已经就坐,放好了行李,司机启动了引擎时,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小纯突然开门从车里走了出来,抱住了老丁,一抬头,吻在了老丁嘴上。
  一时间全场的空气都凝住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村民们几时见过这等西洋景?都纷纷感慨不虚此行,之前小纯扑在老丁怀里的时候大多数人没看见,所以关于两人的新闻还停留在传言的阶段,相当一部分人表示不可信,因为太耸人听闻了,但今天小纯当众证实了传言,彻底为老丁扬名立万,轰动全县。
  小纯的嘴唇冰凉而柔软,但老丁已经被吓懵了,顾不上享受这一刻的温柔,只是呆呆的如同木头人。小纯从老丁身上移开,哀怨的眼神望了老丁一眼,转身上了汽车,关上了门,司机一踩油门,汽车嘶吼着冒出一片黑烟,毫不迟疑的向北京驶去。
  外国人和北京的领导们终于走了,但村子并没有恢复到往日的宁静中去,因为马上要有一项非常紧急的工作需要办:收拾惹祸的老丁。

  日期:2014-01-13 23:53:00
  上边的人正在忙着欢送这些日本客人,小纯的事情两边都避讳着不提,毕竟谁都担心影响了两国间正在蒸蒸日上的外交关系,自己吃罪不起。至于怎么安抚回国后的小纯,我不得而知,这个用情至深的异国女子,想必会十分痛苦。但公社和村里已经对老丁充满了愤怒,老丁引诱外国女大学生的行为,把所有的官员架在了火上烤。尽管上面暂时还没有怪罪下来,但想必大家都讨不了好。长时间的筹措,几个月的紧张忙碌,本以为是大功一件,公社能成为大寨一样的榜样,到最后被老丁的一出绯闻,前功尽弃。官员们是这样的仇恨老丁,而底层群众们也对老丁满怀怨恨——这么水灵的日本妞,我们只敢偷着想想,你小子居然什么都干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嘴?嫉妒与仇恨只有一线之隔,由嫉妒演化而来的仇恨,往往更加具有破坏性。

  当然,公社和村里都没法给予老丁什么刑事处罚,一是现在不比武斗时期,权力已经没那么大。再者老丁犯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哪天县里,甚至是北京就会来逮捕老丁,如果到时候老丁有意外自己也担负不起这责任。那么,如何发泄从上到下对老丁的满腔愤怒呢?人民群众总是有智慧的,在基层有一个非常聪明的整人办法:游街。游街这种惩罚,虽然对人极度羞辱,却不会造成肉体伤害,所以被游街者即使平反了,加害者也很难被追责,反正那年头也没有精神伤害这一说。而且游街是一个能够吸引大量群众广泛参与的社会活动,能起到警示和教育意义,让大众感受到节日一般的盛况,让领导拥有生杀予夺般的快感。

  小纯走后的第二天早晨,老丁家正是一片乱乱哄哄,妻子增淑由于“日本小三”的事件,不依不饶,增淑本来是个淳朴的传统妇女,相夫教子,一向逆来顺受。但这种事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昨天就要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去,不和这个臭流氓过了,公婆说尽好话才答应暂时留下来。早晨刚起来,老丁父母就开始没完没了的数落,增淑也在旁边一边哭一边抱怨,两个小孩哇哇大哭没人管,老丁理亏,低着头不说话。正乱的时候,一大帮人冲进了院子,没等老丁一家人反应过来,就把老丁给架出了门。

  公社和村里的干部早就准备停当了所需物品,包括白纸糊成的大尖帽子,上面写着“流氓丁XX”,两只捆在一起的破鞋,还有一扇大铜锣。几个小青年按住老丁,把帽子给他戴在头上,破鞋挂在脖子上,铜锣“哐哐”的一敲,游街就正式开始了。
  老丁开始还挣扎了一下,但是完全挣不动,别说他本来就身体弱,就算是他有凤堂的身躯,也敌不过那么一大群青壮年。不知是谁的大手,按的他肩胛骨生疼,无奈只能随着人群押解的方向走,想低头甩掉那屈辱的帽子,却被人揪头发,托下巴的禁锢住,没有一点办法。铜锣的响声聚拢来了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只缺少丁家的人。人们对游街本来不陌生,前些年批斗地主和坏分子也经常游街,但是有生活作风问题的流氓游街,这还是第一次。看热闹的人多,游行队伍也就越来越浩大,人们说着笑着谈论着,逐渐汇成了欢乐的海洋,唯一不开心的只有被游街的老丁。

  老丁本以为游街限于本村,没想到全村的主要街道游过了之后,又向别的村走去,看来自己要来一个全公社的巡演,反正也是无可奈何,老丁叹了口气,由他去吧。游行队伍伴随着锣声,走过了附近好几个村,其中包括小秀所在的村,从小秀家门口走过。老丁依稀看到凤堂远远的站着,高大的身躯站的像一颗松树般笔直,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冷冷的看着他,只是没看到小秀。老丁眼一闭,这下算是彻底的输了。

  整个公社还没有游完,却已经快到中午,人们开始慢慢散去,回家准备午饭,于是干部们指挥着回村,宣布下午继续,并警告老丁:“游街是人民对你的批判和教育,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全力配合,不准自绝于人民!”然后放老丁回了家。
  到家之后,家人已经顾不上再埋怨老丁,只是唉声叹气,却毫无办法,自己的亲人做出这种事来,怨不得公社要惩罚呀。做好了午饭让老丁吃,下午好有体力去游街,老丁死的心都有,此时脸皮再厚也吃不下去,跑到自己屋里一躺就不说话了,他母亲劝了几句也无济于事。
  游街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当然不会轻易终止,果然,最热的晌午刚过,人群就又来了,簇拥着他们的流氓去展览。仍旧是上午的打扮,仍旧是那面铜锣,仍旧是老丁担任主角,一样的戏码即将再次上演并走向**——终点是公社大院,老丁将在那里被人们批判。
  刚刚出村,人群刚刚有了点规模,忽然看见远处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身的泥土,显然是路上摔了跤。等跑的近了,人们发现是公社的胡主任。就见胡主任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着,哭得撕心裂肺,让人莫名的感到恐怖,胡主任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忙上去扶住他,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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