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荒地上,偶尔会放一场露天电影,大人小孩们就都跑去看,老丁和玉刚也带着妻儿去看了几次,虽然没个座位,也听不清声音,却看得津津有味。老丁至今都还记得一部叫《甜蜜的事业》的电影,不再是歌颂战争,也不再批判旧社会,而是展现人们今天的美好生活,这让人心中异常的激动,特别是那主题歌,真好听,柔美的歌声里,不再像革命歌曲那样苦大仇深,而是充满了对幸福的向往,唱出了人们的心声。
很多年以后,老丁仍然觉得,这段时光是他最幸福的时刻。矛盾的是,这段时间里,最喜欢沾花惹草的他却守身如玉。人生往往是这样,你最擅长的,或者最喜欢的,带给你的却并不一定是你最需要的。
日期:2014-01-16 23:32:00
老丁和玉刚的小吃店生意在红火的经营着,一分一角的收入,在一点一点的构筑着他们关于幸福的梦想。他们希望在有了充足的资金之后,能够租一间大点的门面,然后找地方学习做厨师,开一家像模像样的饭店,做南北大菜,煎炒烹炸,让食客络绎不绝,赚更多的钱,以后回村里盖新房子,买电视机、收录机和洗衣机,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转眼已经是秋天,天气渐渐转凉,刚刚忙过了一中午的老丁和玉刚商量着回家过中秋节,孩子们也该上学了,让俩孩子回家上学去。正说话的时候,从门外大路上跑过来一个人,呼哧呼哧喘着气,腰间系着白布,显然是家里有人去世来报丧。那人直跑到店里来,两人一看,是玉刚的弟弟玉清。玉清见到两人,没有说话,跪下磕了头,果然是报丧来了。两人忙问是谁,玉清回答:“我二大娘今早没了。”玉清的二大娘,就是老丁的母亲。
消息太突然,老丁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没体会到悲伤,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当下急匆匆通知了两人的妻子,带上孩子,把家具都交给房东照看,钱财带在身上,雇了辆车就往回赶。路上一阵痛苦袭来,老丁在车里哭出了声。
老丁的母亲身体一向不错,50多岁了,地里的活计都干的又快又好,家里也整天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这天大清早起来,去抱麦秸烧火做饭的时候,一弯腰就没站起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被老丁父亲发现后找人送卫生院,结果还在半路上就没了呼吸。老人辛苦了一辈子没享过福,早早的就去了,但是她死的应该没有痛苦,给了生者少许的安慰。
本家亲戚和其他村民们也都赶来帮忙操持丧事,整整忙乎了三天,把老丁母亲葬在了祖坟,入土为安,老丁两口子也被折腾的面目憔悴。
丧事办完了,老丁就和玉刚商量北京那边怎么办。老丁母亲去世之后,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家里的农田,孩子,家务,势必是照顾不过来,北京的小吃店怕是就没法干了。依着老丁的意思,自己一家就不去了,让玉刚带上玉清去帮忙,继续经营。玉刚这边却做不到,因为玉清正在上高中,学习也不错,爸妈还盼着玉清能考上个中专什么的,出人头地,肯定不让跟着自己去做小买卖。玉清不能去,其他人玉刚算来算去,也想不出个合适的,干脆一拍大腿:“哥,我看咱们就不去了,现在也攒了点本钱,咱们干什么都没问题,在家里干也差不了。邻村的凤堂现在做粉条也不少赚钱,咱们凭什么干不了?”
粉条是北方人常吃的一种淀粉食品,通常由红薯或者土豆制作而成。在生产队时期,由各生产队统一组织制作分给各家各户。生产队解体时,凤堂就主动要了那套粉条制作工具,本来其他人也有点想法,但凤堂说了要,就没人敢说话了。这之后,凤堂就开始收购大量红薯,在家里单腾出了两间房做粉条批发出去,忙的时候找几个兄弟帮忙。凤堂很能干,人也细致,做的粉条鲜亮通透,不牙碜,不容易煮烂,在附近几个乡里广受欢迎,生意也就一天天红火起来。
老丁听到这里,自己也动了心,自家里什么条件都方便,家里的事也都照应的过来,现再说在农村很多人都搞点副业,也不少挣钱,自己干嘛跑北京去喝风?和玉刚一拍即合,开始筹划在家创业的项目。
日期:2014-01-16 23:56:00
说是两个人筹划,其实玉刚根本想不出来。玉刚是个直肠子,没有老丁的脑子这么活,所以一切都唯老丁马首是瞻,隔三岔五就过来问问有什么主意了没有。老丁一时也想不出个好项目,合计着自己哥俩最擅长蒸包子炸油条,可是这农村里没上班的,早饭都是自己在家喝粥,吃油条没几个吃得起,老本行行不通,这几天一筹莫展。
这天老丁正躺在炕上出神,听到外面有人吆喝收破烂,想起自己家还有些办丧事剩下的废纸破布条之类,就叫住了收破烂的,让媳妇去拿东西卖。闲的没事就和收破烂的聊了几句。老丁问:“你这骑个自行车整天串,能收着多少东西?”收破烂的倒是颇为自豪,指了指自行车后座的两个架筐:“快着呢,现在谁家没点红宝书,破铜烂铁之类的?我这一天下来,俩筐头就满了。”老丁有点吃惊,又问道:“那你卖到哪去?”对方回答:“就这麻烦,哪回都得送北京的收购站去,一来一回就一天,什么都干不了,挣俩钱全他妈修脚蹬子了。”老丁突然就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完整的投资计划浮现在脑子里。
在村里拆那辆大拖拉机分零件的时候,就曾经有人说,这要是有个收破烂的把这些零件都按废铁价给买了去,回去一攒,不就是辆整车吗,就发达了不是?众人一笑没当回事。而老丁在北京的工业区卖小吃期间,也没少看见卖破烂的场景。说是破烂,其实就是工人从厂子里偷出来的东西。工厂吃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样,工人们干着也没劲,就整天琢磨着怎么弄点钱,按照工人们的说法,偷公家的东西不是偷,上班的时候随手顺个零件,或者揣上点铜丝什么的,下班路上当破烂卖掉换瓶酒喝,已经是习以为常。没人认为这有什么不道德,工人是厂子的主人,主人拿自己厂子里的东西自然是天经地义。此外,因为管理混乱,工厂周围还有数不清的贼,他们神通广大的从工厂里偷出了上好的材料和产品,当废品卖掉。所以,收破烂这个行当看起来不堪,其实有着诸多的黑幕和潜规则,也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
老丁立即找到玉刚,说了自己的想法,玉刚表示无条件的支持。两人请村干部吃了顿饭,把村东头一块荒地用栅栏围上,拿出在北京赚的钱作为启动资金,一个废品收购站就开业了。
日期:2014-01-17 23:05:00
事实证明老丁的投资方向是正确的。这个旧时代结束、新时代来临的时期,家家户户都堆满了需要清理的旧物。特殊政治背景下所出版的那些毫无营养的语录歌谱,以及堆积成山的选集,画册,宣传彩页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当做破烂卖掉是它们最好的归宿。大炼钢铁时期留下来的一堆堆铁疙瘩,还有老旧的不能再使用的机械,都在人们清理庭院中被收拾了出来,以前那么长时间只顾了革命,而现在,是要有个新气象了。这些都经由那些骑着自行车的小贩汇聚到老丁和玉刚的收购站里,很快就推挤成山,老丁和玉刚每天忙着分门别类,过一个多月就雇上一辆货车,送到造纸厂、钢铁厂、旧货市场等地方,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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