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算走路，再开车是不行的，目标大，赃车也是个问题，只能舍弃在这里，坐公共汽车走。老丁和眉子一路溜溜达达走到汽车站，老丁问眉子去哪儿，眉子回答：“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行。”老丁一想也是，就去售票口买票，售票员的态度爱答不理，问好几句才死样活气的答上一句。老丁问了好久才明白，早班车都已经出发了，最近的一班车是两个半小时之后去北京市里的，有没有座不知道，是不是准点也不清楚，愿意坐就等着。两人无奈，去北京大地方看看倒是也不错，反正现在也不缺时间，就买了票，打算在汽车站里等。老丁打量了一下这汽车站的大致环境：两间破砖房，加上外面一个大院子。房里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墙壁上满是蛛网和灰尘，地上痰迹触目惊心，所有手可以扶的地方都附着厚厚的一层油泥，仅有的两张木质长椅已经烂穿了底，完全没法坐人。走到院子里，发现四处是便溺痕迹，荒草丛生，尘土飞扬，实在是恶心。

　　老丁本想给眉子找个地方坐一坐，但完全无法找到，只好带着眉子走出车站，正好也饿了，就在不远处的小饭馆坐下，要了些食物，边吃边休息。两人昨天就“战斗”了一天，又一夜没睡，还受了惊吓，此时又是饥饿，又是疲乏，狼吞虎咽的吃下了几屉包子，喝下了几瓶汽水之后，眉子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老丁不敢睡，一来包里有巨款，二来怕有人来抓他，只好强打着精神不睡着。
　　好不容易捱到了班车要来的时间，老丁叫醒了眉子，走进汽车站，这次车来的还算准时，只晚点了10分钟。老丁拉着眉子上车，只见车上已经坐满了人，显然这里不是始发站。座位是没了，只好站着，明明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下边的人却还在往上边挤，老丁就纳闷了，卖票的怎么也不管能不能坐下就卖呢？随着人越来越多，车厢里已经是密不透风，呼吸都困难，站了没五分钟腿脚就已经麻木，但想动一动已经是奢侈，不知道是谁的胳膊肘，还有谁尖锐的肩胛骨顶着自己的身体，时间长了格外的生疼。左边右边是人类的面孔，和老丁眉子四目相对，或者一个漆黑的后脑勺，看到灰白色的虱子在头发间爬来爬去，还闻到一股很久不洗的咸味儿。车厢里绝不止是咸味儿，因为老丁马上就领教到了各种不同的气味，有柴油味，有脚臭味，有鸡鸭的骚臭味，还有很多无法识别的气味在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车子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总之过了很久才终于开动，车一摇晃，拥挤就有所缓解，味道也差了很多，因为风吹了进来。但此时天气已经有点寒冷，这四处漏风的国营公交车就让寒风窜到了车上的每一处空隙，人们脸上冻的红扑扑，身上却挤的燥热，其感受真是难以名状。老丁最凄惨的还在于必须紧握住手中的包，里面放着他的钱，所以在别人都恹恹欲睡的时刻，老丁必须紧绷着自己的神经，旁边的眉子当然也没法睡觉，时不时警告左右的人离她远点，谁再挤本姑娘就弄死他之类。

　　老丁只盼着赶紧到达目的地，找个旅馆好好睡一觉，却没想到中午时分，车子在一家国营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司机和售票员去吃饭了！人家是国营职工，午饭自然是万万不可耽误，哪怕把这一车人扔在半路上！车上的人心急也无奈，正好也借这时间上个厕所，再舒展一下腿脚，有座的人这时候就比较凄惨，怕丢了座位，有尿都憋着一动不敢动。老丁两人下车活动了一会儿，等了半小时，司机和售票员出来了，一招手让大家上车，才又重新走在了去北京的路上。

　　日期：2014-01-23 23:20:00

　　汽车又晃荡了两小时，终于抵达了北京市区，两个人拿出国成给的空白介绍信，写上了委派两位同志为乡里购买农机，作为住店的凭证，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虽然旅馆服务员的脸上分明写着：“你们家乡政府派一男一女出差？”的诧异表情，也懒得再编，反正这里没人认识自己。休息够了之后，就到市里逛了逛。
　　大城市的气度就是不一样，高大的建筑和宽阔的街道，让两人精神为之一畅，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起来。虽然还怀着忐忑，但距离家乡这么远，遇不到一个熟人，就放心了许多，日子一长就更加不在乎。老丁和眉子在北京，就像度蜜月的恋人，四处游览，寻欢作乐，始终也没去买什么农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已经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老丁每天去报刊亭看报纸，看到严打的消息已经不那么甚嚣尘上，就和眉子商量着回去看看。回家当然是不行的，眉子提议还是先去“徐大拿”的那个县城落脚，离家方便，能打听家里的局势，却与自己家分处两省，比较安全，老丁采纳了眉子的意见，收拾好了东西，退了房到旅馆前台结账。服务员大妈脸上带着一丝笑，用眼神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搞破鞋”，收了房钱，老丁和眉子却很坦然。

　　走到汽车站，想起上次坐的公交车，老丁心里就有点抵触，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但没别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去坐。不过这一次，在排队买票时，旁边两个旅客的谈话引起了老丁的注意。

　　只听一个人说：“这公家的车实在是没法坐，又脏又冷又不准时。”
　　另一个点头说道：“说这没用，私营的车准时，可是就那一辆，发车早，你起的晚，咱没赶上，这有什么办法啊。”
　　然后那两个人就絮絮叨叨的互相埋怨，时而说说私营车的好处。
　　老丁听他们对话，心里突然就一动。
　　老丁虽然钱不少，但现在不能回家，总是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一直想找机会挣点钱，也没发现什么门路，而这次来北京的路上，以及在北京乘坐的国营公交车，其脏乱差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在这个领域里刚刚出现的新生事物——私营公交车却有着巨大的竞争优势，现在国家政策宽松，私人运营公交车没人管，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事实上这样的机会很多人都看到了，只不过他们不像老丁手里有那么多的现金，买不起一辆车。

　　老丁把自己的想法和眉子商量了一下，眉子当即表示支持，并且提出先不回“徐大拿县”，而是从北京买一辆车回去，准备开始运营。老丁一想也对，带着眉子就打听哪里卖汽车，却始终找不到销售汽车的地方，误打误撞走到了一家二手机动车市场。
　　到了二手车市场才知道，自己的钱也不够买新车，只能买二手车，老丁挑了一上午，选定了一辆30座左右的客车，车况还不错，价格也能承受，当即付钱，开上车就和眉子去了“徐大拿县”。
　　从此，老丁的人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从一个卖废钢铁的破烂王，变成了个体公交车的老板兼司机。从事的行业变得合法，收入也更高。
　　在80年代，私营公交车弥补了国营客车运力不足的局面，解决了人民群众出行难的问题，国家基本上没什么监管，尽管私营车有一部分害群之马，坑害乘客，却瑕不掩瑜，整个行业发展的有声有色。人们出行越来越愿意乘坐私营车，国营车逐渐受到冷落，到90年代初，国营客运公司顾客稀少，严重亏损，濒临破产。但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权贵们愿意看到的，上个世纪末，国家终于出手了，个体客车开始纳入国有公交公司的统一管理，由公司集中售票，双方分账。私营车主自己的车，自己负责一切费用，利润却由国家拿了大头，这一行就渐渐的无利可图，再没有人能够象老丁那样凭借公交车大赚特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