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司机的陈年旧事》
第59节

作者: 信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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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03-12 20:02:00
  从政治的角度分析,扫黄打非是一次维护社会稳定,净化社会秩序的正义行动。在扫黄的过程中,家庭妇女们无不拍手称快,她们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男人出去寻花问柳,而那些最最下贱的小姐总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任你平时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的耀武扬威,终究在人民政府雷霆般的伟大力量下俯首就擒。扫黄为政府赢得了政绩,也赢得了老百姓的赞颂,当然,一小撮色狼除外。
  但一切上层建筑的下面,都有更为深厚的经济基础,实际上整个扫黄行动用经济层面来解释就更为透彻了,因为这就是一次处于社会顶层的官场对底层风月场的洗劫。
  对于混迹官场的人们来说,社会上一切的财富都应该象受热的水蒸气,从底层的农民,到小商贩,到城市工人,最后毫无保留,也毫无理由的汇聚到他们的圈子里。而**业的兴旺,却是改变了这种格局,社会底层的小姐们付出自己的肉体和青春,换来日进斗金的收益,收入颇为可观,风月场所的老板们利润自不待言。即使是周边的一些普通人也都获得了很大的好处,比如老丁这辆车,每日里没走多少路就赚了很多钱,再比如村里的小诊所,光是卖避孕套和抗生素就发了财,还有一些专治性病的江湖游医更是赚了昧心钱无数。

  这个由小姐们的肉体所带动起来的广阔市场里,唯独缺位的就是官员们,由于**业并没有合法化,无法纳入到正统的管理体系中,所以官员很难从这个收益颇丰的产业中分一杯羹。尽管某些官员通过“参股”或者“干股”能够亲身参与到其中去赚钱,但绝大多数的官员,或是碍于面子和前程不愿放下身段去投资**业,或是职责所限“罩不住”一家娱乐场所。因此官员们对于这块肥肉早就垂涎三尺,却苦于没有借口和机会。

  日期:2014-03-12 22:50:00
  现在,期盼已久的扫黄打非终于来临了,所有的官僚机构在利益驱动下无不欢欣鼓舞。他们都迫不及待的参与其中,尽情施展自己手中的权力,通过各种激烈角逐,展开了疯狂分肥的过程。
  首当其冲的是被现场抓获的小姐和嫖客,都成了警察们手里的人质。他们和她们都被关了起来,必须缴纳罚款才能出去,由于人数众多,看守所和拘留所早已经人满为患,只好把警察们的宿舍都腾空了用来关人。
  最急着出去的是嫖客,自己因为一时的风流身陷囹圄,名声扫地,必须赶紧的出去,以免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嫖客们都赶紧联系亲朋好友,拿钱赎自己出去,能不让老婆知道是最完美的结果,老婆知道了就尽量不要再让单位人知道,而警察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电话。总之对嫖客来说,现在名声大于金钱,只要能出去就不惜代价,这正是警察所期望的,警察们借机狮子大张口,能多搜刮一分是一分。那年代警察往往从一个人身上的东西来判断能刮出多少钱:身上有个数字BP机的至少有点收入,掏2000块能走人;带着汉显BP机的就算是有钱人了,起步价就是3000;要是这人兜里还装着一部“大哥大”,哈,对不起,不拿个一万两万的甭想出公安局的门!

  而小姐们的境遇则又是不同,她们的利用价值比嫖客要高出了许多。小姐们每人都被反复单独提审,问题只有一个:交代你曾经接待过的客人,说的数目少了不给吃饭,交代够数了再交点钱就能放出去。这些做小姐的无奈,为了少受些苦,只得把那些相熟的嫖客供了出来,平日里卧榻之上爱欲翻腾,一口一个老公的叫着,不敌这时候的两个馒头。
  被招供出来的嫖客,并不会被逮捕,因为警方只是需要他们的钱,没必要现在就毁了他的家。他们被警察一一电话传唤到公安局,宣布掌握了他嫖娼证据的事实,要求在三天之内缴纳几千块的罚款,逾期不交者通知单位和家属。这些嫖客们顿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偷偷瞒着老婆求亲靠友,宁可借了高利贷也要把公安局的罚款交清,只为保全自己的家庭和名誉。个别有权势的人一不小心也落网被擒的,都弄的灰头土脸,虽然没交钱,但都欠了公安局长好大的人情。一时间全县人心惶惶,小道消息遍地,到处传说着谁谁谁去公安局交罚款了,谁谁四处筹钱了。

  最有名的段子是县里某个小商户去交罚款,在公安局碰上了自己的儿子,他怒气冲冲质问道:“你干什么来了?!”儿子哆哆嗦嗦回答:“交罚款”,他爹又问:“你媳妇知道吗?”答曰不知道,他爹说道:“我替你一块儿交了吧,别告诉你妈”。此事传播的有鼻子有眼有名字,真假已经无法考证,仅供参考,可见当时风流男士们的窘境。
  凭借扫黄,公安局得到了巨量的财富,让从上到下所有在职人员都获得了多少不一的奖金。而其他单位眼看着公安局吃肥肉,自己当然不甘心,于是大家也都闻风而动,迅速组织起来参加到扫黄工作中。工商局首先查封了涉黄的娱乐场所,宣布非法经营,取缔了营业执照,等老板放出来等待他的是天价的罚款,否则自己花巨资购建的产业就只能变成闲置房。税务局则是重新查账,查清了瞒报收入的各种大小问题,最后结果仍然是处以罚款。其他的文化、卫生、消防等机构当然不甘人后,也都纷纷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开展了一拨又一拨的检查、处理,最终结果都是为了弄钱。

  扫黄行动尽管搞的风风火火,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特别是分肥较少的单位,权力所限没有弄到多少钱,于是行动就理所当然的被扩大化,除了扫黄,还有“打非”不是么?当扫黄打非铺开到了全县,犹如冬季的枯草被点燃,燎原之势根本无法阻止,淫窝被打没了,还有足疗、洗头房、舞厅、录像厅、台球厅、电子游戏厅……乃至于卖小商品的都被查抄了,只因为柜台里有一把弹簧刀。街道上的店面,除了卖猪饲料的,基本上无一幸免,全县都陷入了检查、整顿、罚款的流程循环,来检查的工作人员一波接着一波络绎不绝,不少店面就在这种运动执法中彻底关门了。可以说,全县的经济在这种扩大化的执法中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是领导们是不会在乎的。

  老丁的车也就彻底没了生意,小姐没了,他的“松花江”当然不再有人需要,所以这辆面包车真的成了私家车,他被迫老实呆在家里。眉子倒是很满意,她早就不放心老丁整天接送小姐,这下终于踏实了,政府给掐断了老丁的花花肠子。
  扫黄打非就是一阵风,大家都搜刮够了,没法再弄钱了,也就结束了,后来也没人再持续跟进,防止死灰复燃。这个产业在两年之后就再度兴起,小姐们陆续又回来卖身,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嫖客们又过起了声色犬马的生活。但这一行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它仍旧不合法,仍旧在有关部门缺钱的时候会担任提款机的角色,所以不期而遇的“扫黄打非”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多次到来。就好比是官老爷们养的韭菜,想吃了就割一茬,不伤其根,等再长出来想割了接着割。

  只是当小姐们再来的时候,老丁的出租车也没什么生意了,并不是市场需求少了,小姐们仍旧需要送外卖,而是供应太多了,很多人以前看到老丁忙个不停都异常的羡慕,此时也纷纷买了车。买不起新车的也好办,正赶上北京淘汰了“面的”,大量二手面包车从北京市场上流了出来,流到了周边的农村市场,充当了农村和县城第一批出租车的角色。从那时候起,出租车这个行业从大城市,也发展到了乡村,老丁作为鼻祖,赚了些钱,但干的时间不算长,还差点惹上官司,虽然不像后来者那么辛苦,但也没闯出什么大的名堂。不过今天附近村里开出租车的人提起老丁,都说他是这一行的祖师爷,这对老丁来说,算是一种荣誉,足够了。

  当县里重新又有了小姐,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盼来了春雨,老丁在一个下午,送了薇薇上学回来的路上,他的“大哥大”响了,接听以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了过来:“丁师傅,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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