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在老家找了个神婆，算了半天说是童子下凡来了，”他叹气道：“要禳解。”
　　“怎么禳解？”姜祈问道。
　　“问我要了孩子的头发，指甲，衣服，”他道：“不知道做什么了。”
　　“那是邪术。”陆非因很笃定道：“用来害人的。”
　　“您真是高见！”他连连点头道：“自从给了那些东西之后，孩子连连大病了几场，家里也出了好几件坏事，直到后面来城隍庙烧香的时候遇到了马道长，就是方才在大殿里的那位大师，他说这是孩子的运道让人支取了，我这才明白过来，急忙报了警，让公丨安丨把那个神婆带走了。”
　　“道家所谓术法，佛家所谓神通，凡是用到指甲和头发的，必定是用于害人之事。”陆非因道。
　　“自此以后，我们就不信什么巫婆神婆了，”那人道：“因是害怕孩子不易养活，没想到反过来害了孩子，说起来真是让人伤心。”
　　“后来我们就问马道长，他说，”他道：“童子命最好不要改，改了反而要应更大的劫。他给我说了个办法，让我每年来庙里头给孩子烧个替身。”
　　“制作替身需要需要和孩子衣服的颜色一样，烧纸的时候需要背对神佛像，期间还需要一些香花果供，”他道：“这都是规程。”

　　“那他有没有说你的孩子是什么童子投胎？”陆非因忽然问。
　　“道长没有说。”那人道：“不过这孩子从我第一次领他来城隍庙，就喜欢盯着城隍爷看——说是他认得城隍爷的，我想他也许是伺候城隍爷的童子。”
　　陆非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日期：2016-04-24 13:14:00

　　等两人去后殿拜了城隍父母和夫人，从殿里走出来，陆非因才缓缓道：“其实给童子烧替身是没用的，而且那孩子也不是个真童子。”
　　“我看你神色，就知道果然另有隐情，”姜祈挑眉道：“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前身不是个童子，”陆非因道：“不过他确实和城隍有缘，乃是城隍爷的控马卒。”
　　“就是个给城隍牵马的小鬼。”陆非因微笑道：“城隍是正神，威德灵感。他给城隍牵马，时间一长，也得了一些禄气。可惜他干坏了一件事，让城隍贬谪去投了胎。”

　　“什么坏事？”姜祈急忙追问道。
　　“他趁城隍不在的时候，附身在城隍神像上，盗取香火。”陆非因道：“城隍察知了大怒，把他赶去投胎。他服侍过城隍，还是有一点禄命和香火余泽的，所以聪慧机灵，还一直记得城隍的容貌。”
　　“至于马三元——就是刚才那个大殿里的道士，他是知道这事的。”陆非因道：“之所以让那孩子的父亲每年来烧纸、供香，乃是让他偿还做鬼时候偷盗城隍的香火。”
　　“原来如此！”姜祈感叹道：“不过，你说那孩子是个假童子，这真假童子如何区分呢？”
　　“春秋寅子贵，冬夏卯未辰。金木午卯合，水火酉戍多。土命逢辰巳，童子定不错。”陆非因道：“从八字上看，童子命就是自身带童子煞。其实不然。”

　　“真童子长得漂亮，人见人爱，然而他们却不爱世人。”陆非因道：“他们与这个世俗格格不入，时常感到身心俱累。有时候若有所思，有时候似有所悟，看到一些特定的地方如道观、佛庙，就像回了家一样。”
　　“所以如果不是皈依了宗教，”陆非因道：“真童子一般都死得早。健健康康活着，但姻缘不顺的，就是假童子。”
　　“你刚才算是见过了一个真童子，一个假童子了。”陆非因对姜祈道。
　　“我没见过真童子呀。”姜祈懵然。
　　“马三元，他就是个真童子，不过他具体来历，我就不能说了。”陆非因道。
　　日期：2016-04-24 21:11:00
　　姜祈和陆非因从抵达杭州的火车上下来，走到出站口张望了一会，果然就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人。

　　“王朱荣——”姜祈喊了一声：“在这儿呢！”
　　同时那名叫做王朱荣的男子也看到了他，急忙挥手道：“小祁，你终于到了，我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姜祈看着两年不见的大学同学，不禁上去一个熊抱，愤愤不平道：“好你个荣子，抄我作业的时候发了多少誓要请客吃饭，我等到毕业的时候都没吃上！现在一张请帖送过来，却原来让我吃的是你的喜酒！”
　　“我是请你来度假的。”王朱荣笑道：“不过吃喜酒也是真的——我爸妈知道你要来，早早打发我过来接你，要你在我家好好玩几天。”
　　王朱荣是个典型的江南人，身材瘦弱，个头也不太高，鼻子上架着眼镜，好像还是不改大学里青涩、斯文的模样。但是姜祈知道，这家伙头脑聪明着呢，特别有经商的天赋，继承了他家里茶叶的生意，在安徽、浙江往来，是大大的有钱人。
　　他家里是怎么一回事——当年报考大学的时候，他家人给他报了商学院，可惜这家伙当时正叛逆呢，愣是自己悄悄改成了S大，不过他想上的专业名额满了，就给他调剂到物理系来。
　　这家伙物理学得差极了，而且因为志愿的事儿和家里闹翻了，家里不给生活费——幸亏他数学学得好，就出去做家教挣钱。作业、课题什么的，都是同寝室的姜祈给帮忙完成的。
　　姜祈看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就劝他去跟家里服软，到底是血浓于水，而且木已成舟——哪里有那么多的仇恨？果然这家伙也听进去了，不过他硬拉着姜祈回家当说客，姜祈也有心帮他，真跟他去了一趟安徽老家，把他父母哄得眉开眼笑，前愆尽消，差点认成姜祈为干儿子了。

　　自此以后他家里每年寄过来东西，都有姜祈的一份——各种包装精美的名茶、茶具都有，还有吃的用的，姜祈大四的时候还又去了一趟他家探望了二老。
　　“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姜祈道：“上次打电话跟我抱怨，说你跑动跑西的不顾家，跟你相了个女朋友，你也没时间去看——没想到你不吭不哈地这就要结婚了！”
　　“说来也巧，”王朱荣帮他们把行礼箱放到车上，道：“我妈给我相看的这个女朋友，就是我现在的未婚妻。她家是搞茶叶销售的，我家是茶叶种植，算是门当户对。”
　　“那挺好。哎我还忘了没问你，”姜祈忽然道：“你在杭州摆喜宴，是不是因为嫂子家在杭州啊？”
　　“是啊，”他道：“不过我在龙坞也有三百多亩的茶园，风景还不错，所以这次就在园子里摆宴了。”
　　姜祈给他介绍陆非因，“这是我同事陆非因，他是……”
　　“我是搞民俗研究的。”陆非因一本正经道：“幸会。”
　　“可不是吗，”姜祈忍笑道：“茶文化也是他的研究课题呀，这次他跟我来，就是研究龙坞的茶文化的。”

　　“小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王朱荣让他们上车，道：“龙坞的茶文化确实值得研究。”
　　一路上车流与上海不遑多让，不过他们堵了约摸半个小时之后，就上了高速。
　　“绕城高速龙坞出口下，能直驶龙坞茶村。”王朱荣道：“其实从S市方向过来，沿环城高速，走富阳、千岛湖方向，也有龙坞出口。当时让你们不用坐车来杭州，我直接开车接你们就行——偏偏你还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