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抗战前夕谍战风波:潜伏·1936》
第12节作者:
马营 武伯英既不推辞钱大钧的夸奖,也不附和齐北的评价,不合时宜开了句玩笑:“看来钱老总,事无巨细,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放在眼里。”
齐北看着车外:“张学良和共产党先后密谈了三次,他却一点不知。老头子评价他,两个字——没用。”
齐北不想当没用之人,一到西安就倒计时似的开始运作,竭力挽回党调处的颓势,彰显自己的手段。
车队朝北走了一段,向东拐向渭河泾河交汇的草滩一带,众人下车观看泾渭分明的奇观。齐北站在渭河南岸,一副勇立潮头的表情,看着北来的泾河清水,汇入滚滚的渭河浊水。武伯英和几个特务远远陪着,胡汉良紧贴在齐北身边,递了个话头子:“那边是泾河,柳毅传书,泾河龙女。”
齐北点点头,看着汤汤河水,大声吟咏道:“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胡汉良凑趣:“毛泽东的诗,我们年轻时还流传过,很有气势。”
齐北仰头看看天空:“人物啊,要是为我党所用,何愁天下不定,何愁倭寇不除!”
胡汉良笑了一下,看看清浊各半的水面:“我们和共产党,就像这河水,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北收回下巴,饶有兴致:“那我们是浊水,还是清水?”
胡汉良尴尬不已,哈哈大笑:“这还用说,自然是清水。”
车队顺便去了一趟草滩农庄,几百亩地中间有所大院,围墙高耸,突兀地立于草滩之中,更像一所监狱。早年间陈果夫倡导自力更生,改善属员的生活收入,于是各省党部拿出一些结余经费置地,兴办农场。陕西省党部在草滩买了几百亩荒地,投入资金开垦,因为不善管理入不敷出,经营了几年干脆撂荒了,白白辛苦一场。此地是为党产,不便出租转卖,陈立夫接手中央党部后,省党部整体重心转移,更没精力经营土地,于是草滩农庄的房子,转做了调查处的秘密监狱。
《潜伏·1936》 第四章(2)
草滩监狱的特务,接到了齐巡官要来视察的通知,洒扫庭院,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在门口加派了岗哨,更像是为了迎接,在大门两侧列队齐整,看着车队缓缓驶入大铁门,还人模狗样地举手敬礼,与身上参差不齐的便装极不协调,显得滑稽。
下车之后,参观监狱,齐北带头进入牢房,背着手缓缓走过通道,隔着铁栅栏,逐间查看牢房里的情况。牢房是用原来的牲口圈厩改建的,一溜十几间的大房子,中间留有通道,两边全是隔开的小间牢房,三面石墙一面铁栏。犯人们三五个一间关在牢房里,个个面黄肌瘦,或坐或躺在草铺上,木然地看着栏杆外的人,整个房子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夹杂着粪便、腐败、血腥的恶臭,在炎热的天气下令人作呕。这是党调处的临时羁押监狱,抓来共产党嫌犯,在这里拷打审问,然后落实罪状,再转到其他正规监狱看押。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此过程中就没了性命。
走了一段,武伯英推说自己不舒服,想去外面透透气。齐北看看他,心里明白,他经过上海龙华监狱一事,可能是触情生情,于是点头应允。
武伯英出来靠着狱墙,点燃一根香烟,太阳已经两竿子高低,发出刺目的白光,将烟雾照射得虚无缥缈,透着诡异的蓝色。触景生情,二弟武仲明在龙华监狱的样子历历在目。当年在南京打通了一切关节,于右任亲自给徐恩曾打了招呼,徐很给面子,答应留武仲明一命。###焦易堂给了个加快释放的捷径,由中央司法知会上海方面,将武仲明上交审问。由自己亲自主审,武仲明在法庭上宣读自白书,声明受共产党蛊惑误入歧途,从此与之划清界限,改判三年徒刑,然后转回陕西关押,半年后取保释放。武伯英欣喜若狂,感激不尽,接受指点,用带去的钱财塞满了南京党调处上下,徐老板也点头同意移交,进入司法处理程序。
问题出在武仲明非常倔强,上海龙华传来消息,他非但不写自白书,并绝食明志。武伯英非常急切,立即乘车赶往上海面劝二弟。于是十几年后,兄弟二人在龙华监狱久别重逢。情况危急,不用唏嘘惊讶,不用儿女情长,对方就是十几年来天天在镜子里见到的那个人。
武仲明态度坚决,武伯英无计可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权宜之计,保命要紧。自己的命没有了,还怎么去革别人的命?”
武仲明不为所动:“革命立场坚定与否,只有三个原因,爱情、金钱、生命。爱情就是女人,我不好色。金钱就是享受,我不贪财。生命就是苟活,我不怕死。革命有投降的,自该有就义的,我愿舍此头颅,坚持主义。”
武伯英掏出一份准备好的自白书:“不要你在法庭宣读了,也不要你公开退党了,只需在这上面签名,就可以过关。”
武仲明默默看完自白书,扔在地上:“如果我签了,就等于死了。我宁愿死去地活着,不愿活着地死去。”
武伯英无奈思虑良久,对老二又恨又爱,恨的是他不知变通,爱的是他勇敢无畏,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实际在弟弟身上,也寄托着自己的理想,那种天下均贫富的希冀,那种轰轰烈烈的激情。因为时光消磨,环境侵扰,自己慢慢变得懦弱,可弟弟却保持着反抗不公的精神。
武伯英眼中含着泪,几乎是发誓:“你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潜伏·1936》 第四章(3)
武仲明眼中也有泪光,低沉着嗓子缓缓说:“哥,对不起。”
草滩农庄监狱内突然一阵嘈杂,把武伯英从回忆中惊醒,思绪被一瞬间拉回到现在。监狱里有一间关着父子两个嫌犯,儿子看见齐北,知道是视察的大官,连忙跪地求饶,说自己不是共产党,请青天大老爷伸冤。
“妈了个巴子的!”胡汉良生气异常,叫人打开监门,一把抓住年轻人的头发,向牢笼外拖拉,喽啰们要帮忙,他大声呵斥,“滚开!”
众人都跟了出来。齐北冷眼看着胡汉良的举动,不予阻拦。那个父亲趁着牢门打开,一直紧随齐北,磕头作揖,连连求饶:“长官,饶了他吧,他不懂事!”
胡汉良把年轻人拖到监外的空地上,揪着头发把脸摁在土里。小伙子不敢挣扎,只是声嘶力竭大喊:“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呀!”
胡汉良掏出手枪,左手摁住头颅,右手抡圆了枪把,狠狠砸向他的后脑:“这就是老子的天理,这就是老子的王法!”
只是几下,小伙子就没了声息。那个憔悴的老父亲被吓呆了,愣愣看着,直到儿子昏死过去,才大叫一声扑过来。他试试儿子的鼻息,已经没有了气流,老泪纵横,哭天喊地,扑过去抱住胡汉良的腿:“你杀了我儿,你把我儿杀了!”
胡汉良毫不犹豫,顺手打开手枪保险,对准老者头顶就是一枪。“嘣”一声巨响,老者头顶跃起些许血色,如木桩子一样栽倒在地上。胡汉良接过属下递过的手帕,掸掉身上迸溅的脑浆和血珠,然后擦干净手枪枪口,对齐北得意地笑了笑。
齐北冷冷评价:“你不该在儿子面前,杀了他的父亲。”
胡汉良狰狞笑笑,过去在儿子后心补了一枪,小伙子剧烈弹动了一下,彻底没了生命的迹象。
齐北像是批评又像是褒奖:“冷血动物。”
胡汉良不以为然,收起手枪放回腰间的枪套:“对付###就是要冷血。”
喽啰们赶紧围上来抬走尸体,收拾现场。武伯英默默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似乎惊呆,只听说胡汉良心狠手辣,今天算是亲眼领教了。齐北看了看武伯英,没有说话,朝汽车走去。胡汉良朝随从挥挥手,一个下属赶紧去给齐北开门,其他人也纷纷登车。
武伯英要上齐北的车,胡汉良抢先一步拦住他:“我坐巡座的车。”
回去的路上,胡汉良坐前座,似乎干了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脸蛋大而鼓,从后面都能看见腮帮子的横肉在快乐地抖动。齐北问:“你杀了两个共产党?”
胡汉良知道瞒不住,干脆直说,乐呵呵转过头来:“他们不是共产党。”
“我知道他们不是共产党。”
“开饭馆的,妈了巴子,和我朋友有过节,抓来给点颜色看看。”
“草菅人命,如果不是你们这种做法,党调处也不至于臭名昭著。”
“那也没人怕党调处了。”胡汉良扭过头去笑了,难为他能笑得既张狂又谦逊。
“武伯英,刚才一点都不紧张。”齐北冷言,“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会吓个半死,何况他一个读书人。只能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胡汉良惊讶地扭回脸来,表情严肃:“巡座认为他是共产党?”
“你有没有怀疑过?”
“绝对不会,我敢打保票。”
“看来你没怀疑过。”
胡汉良转身过去凝思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武伯英从上海回来,就发了癔症,治了几个月才好,再也不能教书了,就到党部工作。我暗中查过他,听西北公学的人说,他确实和去上海之前有了很大变化,很不一样,都说他弟弟的冤魂,附着在他的身上了。双生兄弟,一死一活,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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