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叔从一创业，闲时就趴在网上看各种欧洲公司的网站，我前文说过，他想找那种：有统治地位的，真正高科技HI-TECH的，有技术特点的。

　　找着找着，就找着这么一个玩意！
　　这是个气体分析仪，是欧洲一个公司的产品，专门卖给汽车厂商，为他们做零部件的挥发性有机物分析的。
　　什么意思呢？这个设备有两种舱，一个是一立方米大小，叫做立方舱，一个是大舱。汽车厂商只要把零部件放进小舱，整车放进大舱，然后就可以连续检测他们的挥发性有机物——看看那些材质都合格不，会不会有毒害！
　　嗯当时是2008年，国内的汽车销售正在井喷！市面上有无数的十几万、二十几万的家用轿车，当时就有很多新闻说，车里气味刺鼻，呛人什么的。
　　其实车内空气质量不好，主要就是有机物的挥发。

　　比如，最大的祸害是隔音棉。听上汽大众的工程师说，合格的隔音棉跟劣质隔音棉（黑心棉），一平米只差几块钱，但就零部件供应商来说，这几块钱成本太大了，因为隔音棉使用量很大，一辆车用几十平米。咱随便举个北京现代的例子，当时就算一年下线300万台，大家算算，差这几块钱，一年怎么也得差出几千万。
　　还有座椅发泡材料，发泡材料坐上去舒服，软软能回弹，但是它会散发甲醛，甲醛那种刺激气味大家都不陌生吧，就是待久了眼睛鼻子都难受那种感觉。
　　还有塑料。塑料是汽车轻量化最重要的方法，轻量化省油，大家都想给车减重。给车减重主要就是把金属换成塑料。比如车顶棚，看着像织物，其实很多车用的是塑料，还有方向盘，看着像皮革，其实也是塑料。塑料会挥发乙醛，也是致癌物质之一。
　　所以啊，卫叔一看这个设备，就很心动，觉得国内很需要。另一方面，卫叔干了快10年气体分析仪，研发，安装、调试、技术支持，他觉得他能掌握这套设备。
　　接下来，很简单，给德国公司打电话，问他们，怎么能拿到这个设备的中国总代理。
　　当时公司只有三个人啊！不怕，心大！
　　德国公司就反馈说有什么什么要求——但都是我们对欧洲、美洲代理商的要求，我们在亚洲完全没有应用……所以，你们就尽量按照你们的真实情况提交资料吧。
　　卫叔他们仨就加班加点准备资料，准备什么呢？其实真没什么可忽悠人家的，就把营业执照什么的都翻译了，三个人的简历都翻译了，各种业绩都翻译了，然后写一份看上去很像样的公司简介，胡噜胡噜，做个PDF给人家发过去了。
　　人家看了以后还挺有兴趣的，说那就来谈一谈吧，顺便带你来参观下设备。

　　然后仨人就都去了——声势浩大一点儿不是显得公司有实力嘛，其实这就是公司的全部人马。去了就见人掏人骗，见鬼掏鬼骗，仨人分别是总经理，技术总监，副总经理。
　　去了一看，这个设备还真是牛。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立方舱里的抛光——气体分析仪器，很多都是要加热加压，把气体弄成离子态来分析，离子就都很小很小了，很容易附着在舱壁。但是德国人说，他们这个立方舱，挥发物根本就“挂不上”。只要每测完一次，用高温热解析一次，再用干净的压缩空气吹干，就绝对不会污染下一次检测。卫叔一看这个抛光，国内就做不了，关键这是个立方体啊，带角、边框、就算国内能做平面抛光，也做不了这么高精度的抛光。一问，德国人说，这是高端电抛光工艺，我们德国人也得做一个月——一个舱就得抛一个月。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主要就是这个舱贵！一个舱二三百万！

　　卫叔英语嘎嘎溜儿啊，在法国待过一年嘛，豪门千金也是，英语德语双语！徒弟当时还年轻，就算语言不加分但也不露怯、不减分。仨人去了连技术交流带商务，都显得非常地道、老练！
　　还有我们女副总德国留学经历，给这一行也是添光彩！总之大家交流的很愉快！
　　这个设备，卫叔和徒弟里外里仔细看了，各种输入输出，电路集成，软件调试，俩人私底下都觉得——行，即使有了问题，连蒙带猜，也八九不离十！毕竟卫叔的长项就是气体分析仪！

　　德国人也挺愉快的，因为觉得这仨人有两人都有欧洲生活经历，不像一般的东亚人，交流挺顺利的，很快就安排他们见了总裁。
　　总裁也挺亲切，聊了一会就说：奔驰、大众、宝马、奥迪、保时捷、欧宝、菲亚特、标致、雪铁龙、沃尔沃、通用、福特……这些车企都用我们这个设备，你们跟中国的车企的关系怎么样啊？我看你们公司的业绩不包括汽车行业啊，有没有能力推这个设备啊？
　　仨人一听晕了……因为公司网站没有把所有的客户罗列出来，他们只以为是奔驰，宝马，大众这些德国公司在用，没想到法国、意大利、美国的车企都用，基本是欧美车企全覆盖了！
　　庙小菩萨大，硬着头皮也得上啊——但你不能把牛皮吹的太大，因为代理权这东西，可是每年要保证给人家卖出N台才能交差，你牛皮吹大卖不出去，人家可以取消你的代理权。
　　所以卫叔他们就是实话实说，说跟汽车没啥关系，但是可以进军汽车行业，他们之前也做了准备，提交了一份市场分析报告，人家对中国市场也蛮有兴趣的。就说那我们也去考察一下你们吧。

　　这里我还想说一下那个舱。那个舱，不是我们去的这家德国公司生产的，有专门的做舱的供货商。这个做舱的企业，是一家社会企业。社会企业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为赚钱，赚了的钱除了养活企业，剩下都拿去做社会公益项目，欧洲有很多这种社会企业。因为这个公司不为赚钱，所以从来不接急单，也不接受催货，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给你。
　　这个公司在中国也有分支，全资子公司，德国人直接管。那个德国人跟卫叔特别好，他基本不出门谈生意，有中国企业找他谈，谈完他就说：谈价格的客户都不是好客户，拿我们跟竞争对手比客户我以后也不想见——啥意思？一句话，您就甭来了。但是人家的舱就是特别好啊，别的不说，这舱重两吨，吹压缩空气不用电扇，为啥？怕电扇的轴的润滑油挥发，影响测试准确性，所以人家用磁力扇——咱说实话，那能有多大影响？在咱们中国人的算盘里，电扇多少钱，磁力扇多少钱？我使电扇我能压缩成本。但是德国人不这么算……就必须用磁力扇。

　　这真的就是中国人和欧洲人在技术理念上的差距。我老板和卫叔都说，真别担心德国因为移民多而垮掉，人家的积累是咱们无法想象的。就冲这种世界观，你真的觉得人家会垮吗？人家是打过两次世界大战的国家！我陪那个德国人去见过一次客户，人家友情出台，为卫叔站台，给中国车企讲PPT，讲的特好，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牛逼……只能说人家祖上几辈都没自卑过，靠抛光就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话说德国人也要来考察我们公司。而且是一个月后！怎么办？之前我老板讲过卫叔的公司，坐落在城乡结合部，那时候还不是城乡结合部，确实在城里，在北京动物园后身那一带，那一带有很多干休所，都是红砖楼，一个院一个院，绵延一大片，在北京生活的朋友可能知道，我们公司就在那儿有个车间。我忘记我老板解释过没有，我们公司的设备都很重，大机柜一个可能就二百多斤，三五个大机柜同时弄，一般楼板可禁不住，再说我们的设备进出都得用叉车起降，所以必须是平房才能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