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是个姑娘。
这是牛二的第一判断。尽管对方浑身被麻布披风遮得严严实实,连脸上也挂着挡沙的面巾,但走路的姿态可骗不了牛二。
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客人。
这是牛二的第二判断。因为她穿得实在太朴实,太简陋,肩上一只小而破旧的包袱,手中还拄着一根木拐。
进门后她没有马上来找牛二,也没有摘下头上的罩帽,而是一手取下包袱,另一手掸了掸肩上的尘土。望着那簌簌而落的烟尘牛二心中开始猜测她的职业来。
自然不是大户贵人,没有这样抛头露面连个使唤也不带的闺房淑女;不是歌姬舞姬,那种经过长期训练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娆在这个姑娘身上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也不是商人,商人多注重外貌,一定要贵气四溢,这样才好唬弄人,将卵石卖出宝石的价钱;还不是行游诗人,诗人大都会弹唱几曲,以此来吸引听客,因此必定会携带一把四弦琴…
牛二眉头一皱,难道是武士?
不,也不像,身为武士怎能没有件像样的兵器?削铁如泥的宝剑固然难寻,一般的刀枪还是容易找到的,铁匠铺就有得卖,价钱还不贵。牛二可从未见过拿着木拐当武器的武士。
此时那姑娘朝牛二走来,不疾不徐的步子,每迈一步力气都用得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应当是多年在路上行走形成的习惯,目光继续下落,姑娘穿着一双短筒靴子,不过是街头常见的式样,靴头也已经磨毛,边缘还有开缝。
所以,此人极有可能只是个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乞人,牛二做出最终判断。
乞人一般不住店,随便找个墙根窝一窝就能熬过一夜。好不容易讨来那些钱,肚子都经常吃不饱,用来付住宿费岂不是浪费?当然,随着天气的日渐寒冷,经常有人在墙根窝着窝着就窝成了永远,所以乞人们来行馆找个暖和地方过夜也不罕见。至于房费,说句良心话,牛二也是开门迎客的,每日的花销那么多,自然是要收上一收。
只是在这神州大陆,有两种职业里很少出现女子,一是武士,论力气大小,女子天生弱于男子这是不争事实,二是乞人,因为不管再如何沦落,女子总有其他出路,实在不济,给年纪大的鳏夫当个暖床的伴儿总好过四处流浪。
想到这里,牛二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不知这个女乞姿色如何...哎,算了算了,他牛二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只要能生养就行!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女乞,牛二的嘴一直咧到了嘴角,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安置她。
“老板,有空房么?”
牛二一时失神,想不到这乞丐有一把极好听的声音,清脆悦耳,年纪还很轻。
“老板?”没有得到回复的女乞似是对牛二的迟钝有些奇怪。
“啊,有的有的有…”牛二及时回神,话硬生生的转了个弯,“也没有…”
女乞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拿两只妙目盯着牛二,于是牛二发现对方还有一双极其美丽灵动的眼睛,他不由对挡沙面巾下的容颜起了极大兴趣,“客人不知,小店客房是有,但都被常来常往的客人订下了,所以只能委屈姑娘在这堂屋中打个地铺将就一下。”牛二道,边在心中把自己刚才的猜测全盘推翻,她不是个乞人,同时与此有关的所有杂念在简单的两句对话中消失殆尽。
杂念虽消,但牛二却另起了心思——这姑娘再怎样,美貌也好、年轻也罢,也是个穷家子,或许有钱付房费,只怕在吃食打赏上不会太过舍得。若是安排她住在了这堂屋中,不但能将空房留给那些大户好多赚些铜贝,没准还能有机会看一看这姑娘的模样。
这番肚中计较来客自然无从得知,她似是对住处并不在意,当下点了点头,“那就在这歇歇吧,劳烦老板给指个地方。”
牛二越过姑娘,看了看对角火塘附近略显空荡的地面,然后指着墙角一处清静地,道,“那边如何?”姑娘并不挑剔,随口应好,顺着牛二的指示便朝墙角走去。牛二忙殷勤追了一句,“我马上给姑娘送席毡子来,这大冷的天,可别冻到。”
天是很冷,已经入冬,天上太阳多日不曾现面,阴霾积攒了许久,不来一场透透的雪,这天不会放晴。这是牛二的预测,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刚入冬便能来场雪对大多以种草药为生的神农人来说并不是个坏消息,乍临的严寒能冻死害虫的虫卵,便能极大保障来年的丰收。
“多攒攒吧,攒攒,”牛二帮新来的姑娘送了毡子,顺手往火塘里添了根柴,忙里偷闲嘀咕着,“来场大的、透的…”
然而在酝酿的,不止是风雪而已。
天暗了,火塘的火升了起来。一如牛二所料,他的客房很快便被赶路的行人填满,连火塘附近也聚集了不少。只是那个看不见面貌的姑娘自从进来后就一直在角落向墙卧着,没吃,也没喝,就是睡。只不过此时的牛二顾不得打探她的长相了,他从外来的客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极坏的消息!
打仗了...
或许并不是打仗那样严重,确切的说,神农部落边境有个村子被接壤的九黎部落侵犯了。由于九黎下手很辣,几乎没有留下活口,所以消息没有马上传出来。若非行馆素来是消息灵通之地,牛二只怕也像大多数神农人一般对此丝毫不闻,继续过着太平小日子,赚着逍遥钱。
消息此刻已经传到了胡余城,不知祝明族长会有什么反应?
牛二揣测着,族长刚上任没几年,年岁也不大,只怕是不肯吃这个亏的,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可是族长会大举举兵复仇么?牛二却不确定了。
因为对方是九黎啊,是神州大陆上最骁勇善战最穷凶极恶的部落,哪怕占着中州富庶宝地因而无比强大的轩辕部落也不敢轻易挑衅!况且牛二还听说,九黎的人个个会妖法、养妖兽、使妖器,从来都是逢战必胜,而且心狠手辣不留活口!
和他们打仗?苍天啊,神农是在自取灭亡!
照牛二的看法,不如忍了这口气,以和为贵,既然明知打不过,又何必自寻死路?保全部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唉...
族长会与牛二想的一样么?牛二对此更无把握,因此而忧心忡忡起来。
堂屋中的旅人们都围火坐着,连住客房的也出来了,小小火塘边上围得满满当当,大家纷纷探讨、担忧、猜测,还有愤怒的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唧唧喳喳,灌入耳中,奇异的让人只觉头脑昏沉。
牛二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目光游走,落在屋角。在这样群情激昂的时刻,牛二发觉那个姑娘还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真是个奇怪的人。
日期:2019-04-09 17:46:10
夜渐深沉,旅人们累了,东倒西歪的睡了下去,堂屋中鼾声一片。行馆的门早已关好,牛二不放心,入睡前又在门上加了一道门栓。
这夜在惴惴不安中安全度过,牛二的行馆迎来了晨曦。
早起的旅人纷纷结账离开,在行馆门口互道着珍重,牛二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恍惚觉得昨夜听来的坏消息不过是个噩梦而已。看,太阳照常升起了,虽然躲在云后,但至少把天空照亮了,人们忙碌着自己的生计,谁会想打仗?神农人不想,九黎人自然也是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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