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易时移，他们家渐渐不记得这几口缸的来历，”胖子道：“毕竟不比铜缸铁缸，多年下来另外两口缸早已成了碎片，只剩下一口缸也几乎看不出本色来了。”
　　“然后说是来乡间采风的人，不知道什么来历，看上了这口缸，”胖子道：“八十年代末，我估摸是回收文物的人，算他有眼光——但是这家人倒也聪明，不肯轻易把这宝贝给人。”

　　“八十年代到现在，这都多少年了，”姜祈道：“怎么现在才知道鉴定一下？”
　　“他这口缸，有人说是宝贝，有人说是个冒的，现代工艺，毛坯粗糙不堪，”胖子道：“他也一直犹豫，后来说是什么藏宝栏目去他故乡了，他拿给人家专家看了，人家看两眼就打回去了，也认定是个假的。”
　　“当然，这青龙白瓷缸谁也没见过，史书上也没记载有关它的资料，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田老道：“何况白瓷一直没有烧制成那么大的缸的记录——明朝后面的斗彩鸡缸杯，那才多大点东西，还有清朝的珐琅瓷，高度也没有超过一米的。”
　　“他还是存了一点念想的，”胖子借口道：“然后走了很多程序，把东西运到了北京来，打听到了我的名字，送过来让我掌眼。”
　　“我觉得这东西没错。”胖子很肯定道：“问题是这东西始终上不了明路。我觉得它是真，可是专家就是门道多，就是只盯着书里头有限的记载，不肯仔细看实物。”
　　“这东西作为中国唯一现存的青龙白瓷缸，价值几何你也应该明白。”胖子咂摸道：“想成化的斗彩鸡缸杯，还有宣德炉，东西不少呢，价值都过亿——更何况这烧造不易已经绝种的东西呢？”
　　然后胖子就划拉了一下平素有来往的主顾，向他们打听有没有收藏的意向。
　　“这缸吧，”胖子道：“其实并不是收藏的好选择，算是冷门。你想谁没事干收藏个这东西，更何况市面上多得是铜缸铁缸，放久了生锈。我这个青龙白瓷缸虽然是瓷器，也烧造地精致，但是一般藏家要观赏的话，还需用几个人抬着才能看到底下的款识，麻烦得很。”
　　“不过宝贝就是宝贝，这东西还不是一般的宝贝，”胖子道：“还真有大买家愿意收购。后头我也有点不踏实，我还打听了，据说这家是因为受了什么风水先生的指点，排了个聚财的大阵，阵眼需用水德之物压着——你想这白瓷缸当初烧来是干嘛的，就是为了储水防火，正合题中应有之意。”

　　“所以他算是痛快的，”胖子道：“我给他出的价，也没有怎么还一下。说实话，凭这项买卖我得的费用，足足顶的上我那小店三年的大宗进项。”
　　“不过得意了没多久，”胖子叹气道：“买家就找上门来了——说是这缸有问题，倒不是真假的问题，而是自从这缸压成了阵眼之后，他们家事事不顺，邪乎事桩桩件件地都出来了。”
　　日期：2016-04-09 13:56:00
　　开始的时候，家里的老人睡不安稳，小孩常常莫名惊醒，哭闹不休。
　　接着这买家的生意非但没有财源广进，反而一连赔了两三笔平时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女人更是莫名其妙地患上了焦虑症，每天坐卧不安，听到一点响动就受不了，说是这些声音就像是在她耳边放大了好几倍似的，让她神经紧张——到最后吃药也不管用，甚至大白天的都要拉上帘子，连阳光都不能见了。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买主了。
　　他一连好几天晚上都梦到了一个红衣女子，这女子看不清容貌，但是姿态袅娜，风韵动人。倚在窗前，望月而叹，像是在思念情郎——可惜每当他想细看的时候，这个梦就醒了。
　　再然后家里的宠物总是狂躁不安，对着放置白瓷缸的地方狂吠却又不敢上前——这一切自然让买主心生疑窦，怀疑起这东西的门路来。
　　“一个要退，一个不退，”胖子苦恼地大喊一声：“我这个中介——跑上跑下，费多少口舌，现在却两边都不落好，那买家还要把我告上法庭。我在北京这地界好不容易才攒了点名声，这都要给我抖落干净了！”
　　姜祈看着陆非因，眼里的意思就是——分析解决这样玄乎的事情，不正是你的所长吗？
　　陆非因也确实表明了一点兴味出来。
　　姜祈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有门儿，便对胖子道：“你别急啊——那买家和你掰扯，不就是因为买了这东西作阵眼，没有得来财富，反而出了状况了嘛。如果那买家身上发生的这些异事都停息了，他还会非要退了那白瓷吗？”
　　“可是这异事怎么停息呢？”胖子道：“听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聚财阵的问题，还把那风水先生请来看了。人家一看就说阵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口缸。不过说道具体问题，他也说不上来了——我看这八成也是个神棍，你想这缸如果真有问题的话，先前放在卖家那里祖祖辈辈多少年了，也没听过发生这种事情啊？”
　　“倒也是啊，”姜祈点头道：“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眼见为实——光听你这死胖子瞎咧咧，我可不敢尽信了。”
　　其实姜祈说的也是玩笑话，胖子虽然满嘴跑马，但是在这件事儿上也没必要藏头露尾。
　　胖子今儿来集古轩找田老就是为了这事儿，田老是集古轩的大掌柜，在这个圈子里有人脉有声望有靠山，更主要的是，田老还是许多纠纷的仲裁者，许多不易掰扯的事儿他都能断地清楚明白让双方诚服——若能有他出面解决，胖子觉得那买主还是要给田老面子的。
　　谁知田老一听那人的名姓，顿时摇头叹气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一家，我可算是有心无力了。”
　　“怎么了？”胖子顿时急了。
　　“这一家来历可不一般呐，”田老把手里的文玩核桃搓地飞速，道：“他家是三百年的老世家——门风矜贵呢。”
　　日期：2016-04-09 19:52:00
　　在田老的口中，这一家当年乃是以做药材生意兴家的。

　　先祖在清朝康熙年间是摇铃的郎中，走街串巷。后来创立了药房，把药草生意做大了，执药行牛耳——渐渐誉满京都，成了清宫御药房的供奉，最后在新中国建立的时候，实行了公私合营。
　　“北京的权贵圈子里，没人不知晓他家的。”田老道：“说来有趣，他家当年留在北京的这一支嫡脉，有个当了挺大的官儿，可惜文/革中没熬过去。嫡脉没落了，可是很早前散落在海外的旁系却因为生意蒸蒸日上而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他们这家子，和荣家有点相似，”老田道：“善于经商，在美国、香港、欧洲，中东这些地方都做得生意，在华人圈里名声显赫，当年改革开放的时候，是中央竭力拉拢的对象呢。”
　　“他们在香港回归的过程中出了力了，但是价码开的也高。”田老道：“让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子弟进了官场，得了提携。”
　　“有意思的是，”田老忍不住笑起来，道：“他们想让中央提拔的是旁系子孙，可是中央反手过来提拔了嫡系，就是那个大官的儿子，出任了某市的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