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因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来，好似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样。
　　果然他开口道：“因为缠上你们夫妻的，另有精怪。”
　　姜祈轻轻“咦”了一声，手中的茶具也微微磕了个响。
　　“先生何不明言？”那人等了一会儿，不见陆非因说话，急忙请教道。
　　“因为你也没有明言，像你梦遗的事儿，你就没有说出来。”陆非因毫不客气地看着他，道：“窑精白白担了个恶名，其实它并没有作恶。”
　　那人面上青红交加，不过眼里却露出服气的意味来，道：“确实如先生所说，不过梦遗这事儿是在羞于启齿，总归是我无法把持的缘故。”
　　姜祈给两人一人泡了一杯茶，在慢慢浸润的茶香中，那人才说明了原委。
　　“从两个多月前开始，”他道：“每晚会有红衣女子入梦，与我共赴佳期。起先是明月轩窗、红袖添香共读书，我疑心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竟然还有这样的福分。”
　　“可惜梦里头，我总是心猿意马难以把持，”那人说开了也就没有了羞赧之色，道：“人家和我说古论今，我却总想着良宵不可空度——直到一个星期前，居然真的两相欢好了。”
　　“从那以后，每次从梦中醒来，滋味实难忘怀，”他道：“而当我发现自己居然遗精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了。”

　　“当然不对了。”陆非因道：“你现在照镜子看看，你眼下乌青发黑，面色萎黄——这是严重纵欲的迹象，你的精元都所剩无几了。要是再这么下去，什么结果你也知道了。”
　　那人惊慌失措，道：“那这女子究竟是何方妖物，要吸取我的精气呢？”
　　陆非因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缓慢踱了一会儿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魅。”他沉吟道：“而且应该是精魅。”
　　“魅有三种，魑魅、鬼魅和精魅，”陆非因解释道：“精魅与魑魅、鬼魅不同之处有两点，一是前者出没之处可以遍及各地，山林、原野、都市、乡村、家室都有其行踪，而其余二者则多在荒原、偏僻之处活动。”
　　“二是精魅是千变万化的，害人前多先幻化为各种形态，其中幻化为人形的最多。”陆非因道：“而魑魅有特定形体，大都是动物或人/兽合体。”

　　“还有鬼魅——”姜祈忍不住道：“鬼也是人形啊，为什么不是鬼魅？”
　　“《说文》中明明白白地写着，‘魅，老物精也。’”陆非因道：“也就是说，精魅是老物件之精灵。人死曰鬼，鬼原来附着的是人的躯体，而精魅的原形是各种自然物。而且鬼魅是亡魂无所依附才形成的，而精魅是依附于原形的。”
　　“你家根基深厚，福泽绵延，”陆非因对宅主人道：“因为祖辈行医救人，阴德很大。所以一般的鬼物不会缠上你们家的人，但是精魅就不同，正需要借运修行。”
　　日期：2016-04-12 13:59:00
　　“这玩意还修行呢？”姜祈忍不住反驳道：“这也太扯了——难道聊斋里的故事都是真的？”

　　“聊斋故事虽然荒诞，但是也有一点依凭。”宅主人道：“如果世上没有这东西，我怎么会连续做了两个月相同的梦境，醒来又百般不适呢？”
　　“那昨天那个窑精——难道也是精魅？”姜祈问道。
　　“窑精是窑火所化，是精怪——不是精魅。”陆非因道：“一听名字你也知道不同，精魅魅惑人，精怪只是人不多见的怪异之物。”
　　“人对于幻化成人形的精魅最没有防备，所以精魅最喜欢幻化成美女魅惑男子、吸取精元。”陆非因道：“淫/乱生人之室。而幻化成蛇，或化蜘蛛、虾麻之状的精魅，人多生防备，所以不易得手。不过不论任何精魅，手段都是一样的，先惑人，再害人。使人作病命亡，再辗转于不同人的身边接着害人。”
　　“那么究竟是什么老物件，成了精魅了呢？”宅主人百思不得其解。
　　“能缠上你，一定是你身边的东西。”陆非因道：“还要好好搜检一番。”
　　几个人匆匆吃过了早饭，便在宅主人的允许下，进入了他的房间查看。
　　宅主人的起居室设计地匠心独运，它是一堵墙开了嵌漏窗，能窥园中风月，西侧书架上放置的都是线装书，而且都是繁体字，一看就很有文化底蕴。
　　姜祈不懂什么叫老物件都能成精——按陆非因这个说法，那岂不是这里头所有的古书、古玩都有幻化成精魅的可能吗？这样一件件怎么排查呢？
　　他端起一个小炉子看了看，又放到耳边晃了晃，什么端倪也瞧不出来——不过陆非因看他这动作，倒是提醒道：“你手里那个炉子是宣德炉，几千万的东西，轻拿轻放。”
　　姜祈鼻孔里哼一声，手上却轻轻地把炉子放回了架子上，然后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他翻找了一会儿，便凑到陆非因身边看——只见陆非因正拿着一本诗词笺注翻看着，他便道：“这书价值几何——总不会也是成千上万的东西吧？”
　　“宋代刊印的，”陆非因道：“你说呢？”
　　姜祈撇了撇嘴道：“这人还真喜欢诗词话本这类的古籍呢，床头上也放着一本什么《会真记》，我看他是白天睡觉前看多了张生会莺莺，夜有所梦也想梦到美女跟他私会。”
　　陆非因挑了挑眉，把姜祈看得不自在了，才走到床边，从枕下拿起那本姜祈所说的传奇小说看了起来。

　　姜祈觉得没意思，就先下楼了，不过没一会儿，陆非因也跟着下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宅主人问道。
　　陆非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我见你房里的书，有一半都是唐元稹的诗——你是喜欢这个诗人的作品吗？”
　　“后唐元白的诗，我确实比较欣赏，”宅主人道：“元稹的诗，很有情致，入人肝肠，所以偏爱几分。”
　　“那你在梦里，和那个女子有没有谈起过元稹的诗呢？”陆非因问。
　　“她对唐诗的品鉴造诣比我深厚，”宅主人惊讶道：“尤专精于元稹——难道是我先前收集的元稹的诗词集有什么不妥？”
　　“晚上你就知道了。”陆非因打量了一下姜祈，把姜祈看得浑身发毛了才道：“还得让我这个助理帮忙不可。”
　　日期：2016-04-12 18:27:00
　　这一天下来姜祈算是坐卧不安，他屡次威胁陆非因道：“你要是像上一次那样让我陷进去差点出不来——我就跟你急，说真的，我会涨房费的！”
　　陆非因看了他一眼，道：“房费我交不起，但是可以给你其他的酬劳——兔毫盏，就是在集古轩我挑中的那个小碗，本来就是给你挑的。”
　　“什么，”姜祈一轱辘跳起来，激动道：“为什么？”
　　“先前中科院实验室里，你在梦中受惊了，”陆非因道：“也有我的原因，这碗就算是安慰品吧。”
　　“你终于上道了，”姜祈搓着手乐道：“早该这样了——那碗多少钱啊？”
　　“十二到十五万之间吧，”陆非因不确定道：“南宋的蓝兔毫，价格应该比金兔毫、银兔毫贵一点吧，回头让你那个同学帮你估一下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