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你说，我为什么还在等他呢？”

　　日期：2016-04-14 09:40:00
　　正当姜祈绞尽脑汁地思索说辞的时候，就见卧房的门开了，陆非因信步走了进来。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薛涛，你只是她的一缕执念和不甘。”陆非因道：“我知道你的本体是什么了。”
　　他走到书架上，从里头取出了一本《元氏长庆集》，然后翻开书，从书里取出了一张粉红色的纸笺来，道：“你是她在成都浣花溪用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汁，制成的深红变笺——薛涛笺。”
　　这精魅被捉住了本体，就像拿捏住了要害一样，无法动弹分毫了。
　　“你是她亲手制出来的，”他道：“与她日夜相伴，见证了她从热烈到沉寂的爱情。你看到了她和元稹初识的羞涩喜悦，和他诗词唱和的心意相通，也见到了劳燕分飞后薛涛的朝思暮想，还有听闻情郎另娶时候的幽怨伤怀。”
　　“她用你抒写了太多的感情，”陆非因道：“对元稹抛舍不下的感情——她原是个不善于外露感情的人，虽然工于绝句，却从不肯写出哀怨的诗词来，也许是经过了太多，韦幕荣光、两次罚边、韦皋之死、刘辟叛唐，她的诗词无雌声，反倒不类闺阁女子——写给元稹的诗，是她感情最外露的诗，而这段轰轰烈烈的姐弟恋，也是她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感情。”
　　“难以忘怀，就是执念——”陆非因道：“她在蜀中筑起了一座吟诗楼，从此闭门不出。而在元稹死后的第二年，她也平静地去世了。”
　　“她死了，她的执念便附在了薛涛笺上，久而久之，便成了精魅。而这宅子的主人酷爱收藏，”陆非因道：“他得了宋代刊印的元稹的诗词刻本，又从浣花溪故居那里得了几张失传很久的薛涛笺——薛涛笺遇上了元词，就唤醒了这份执念。”
　　“其实你也该知道，”姜祈道：“薛涛和元稹，就是落花和流水，一个有意，一个无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元稹把真情给了韦丛、给了安仙嫔，给了裴淑，甚至还有那个刘采春！”这精魅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就是不肯顾我！”
　　“本来就是露水情缘，一时欢笑，一时寂寞，合则聚，分则散。这是该有的道理，放不下就是看不透，看不透就是放不下。”陆非因道。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精魅，她缓缓道：“世间男儿皆薄幸，世间女儿最苦情。我先前遇到的那个人，为了与我欢好，就骗我说他是元微之——而他也是有妻子的人。”
　　“你这精魅，最善勾人，他自然把持不住。”陆非因道。

　　“那他怎么就不为我所动呢？”精魅指着姜祈道。
　　“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悲欢离合，什么是情之所至吧，”姜祈怅然道：“这样跌宕起伏的感情，要是能经历一次，怕也不枉此生了。”
　　最后，这精魅又问道：“我带着千年的爱恨，依然没有想明白，你们说——元微之爱过我吗？”
　　陆非因用打火机点燃了薛涛笺，在一明一暗的火焰里，他道：“元稹出蜀离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的。”
　　“我记得，我举觞送别，”她火红的衣裳渐渐化成了灰，面容却熠熠生辉：“他泣下沾襟，语不成句，说难于上青天的不是蜀道，而是故人离别，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姜祈看着这光华在黑夜里落尽了，忽然道：“那本《会真记》，我仔细读了一遍。”
　　日期：2016-04-14 15:54:00

　　陆非因把元词放到架子上，挑眉看着他。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四句诗，”姜祈吟出来：“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元稹的这诗不错，”陆非因道：“但是你要相信的话，未免也天真过了头。”
　　“为什么？”姜祈不解道。

　　“你知道他妻子韦夫人怎么死的吗？”陆非因道：“是难产大出血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陆非因道：“因为那时候韦夫人操持家里，怀着身孕，十分辛苦——可惜风闻洛阳的不是元稹在蜀中的业绩，而是他和薛涛的风流韵事。”
　　“他和薛涛三月相会，韦夫人七月就死了。”陆非因道：“他心中有愧，但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过错，而把这良心上的不安推在了薛涛头上——出了蜀中，便不再给她传一封信。”
　　“元稹真不是东西！”姜祈愤怒道：“误了两个人的终身！谁嫁给他真是倒了大霉了！”

　　“故事还没完呢，”陆非因嘴角弯出一个嘲笑的弧度，道：“元和九年秋天，元稹的小妾安仙嫔去世，元稹出贬荒僻之地通州。刚刚到达不久元稹就染了瘴气，大病百日，几乎送命。这时候他身边没女人照顾，过着‘荒凉池馆内，不似有人家’的日子。”
　　姜祈道：“然后呢？”
　　“这时候薛涛做了一个决定，她启程由成都赴江陵会晤元稹。距元和四年初次见面，已有过了五年了。”陆非因道：“此次见面过后不久，薛涛就返回了蜀中。”
　　“为什么？”姜祈心里有个猜测，可他不愿意相信。

　　“不是所有人，都能陪你吃苦的，”陆非因道：“世间只有一个韦夫人，贫贱夫妻百事哀，能拔下头上的金钗给你换酒吃，能打开自己的妆奁给你做衣服穿的女人，不是薛涛。”
　　“所有的才子佳人美满姻缘的故事，都是骗人的。”陆非因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这话是元稹说的，可惜最先违背它的，还是这个人。”
　　“哎，对了——”姜祈忽然想到陆非因先前对他的叮嘱，不由得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头看啊？”
　　“你现在可以回头了。”陆非因道。
　　姜祈犹豫着，慢慢回头看了一眼。
　　“啊——”他大叫一声，一瞬间他遍体生寒。
　　因为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原原本本地躺在床上。
　　下一秒，他被狠狠推了一把——
　　再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耳边一阵轰鸣。
　　——北京之行?终
　　日期：2016-04-14 22:23:00
　　姜祈在厨房里欢快地哼着歌，他手速快，不一会儿就煎出来几张薄薄的蛋饼，金黄喷香——姜祈这么得意是有原因的，像这种蛋饼，油煎不好的话不是黑了就是糊了，翻面的时候更有可能捣碎，但是姜祈就能做得非常完美。
　　快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葱花、芝麻和肉松，两面一卷抄出来就是个肉松卷。再配上醋泡出来的黄瓜和打好的豆浆，这就是一顿美味的早餐了。
　　姜祈把豆渣滤出来，仰着脖子喊陆非因下楼吃饭。忽然又想起冰箱里还放着一盆泡发的海带，原本是要留作吃中午饭的，可是他一想到今天的计划，干脆取出来凉拌了一下当早饭吃。

　　看到陆非因下楼来，姜祈递给他一双筷子，道：“快尝一尝这次的肉松蛋饼怎么样，你不是说老吃土豆丝和胡萝卜的蛋饼都吃腻了吗，这次换个花样。”
　　陆非因依言吃了两口，倒还算给面子，道：“味道还行。”
　　“得你一句夸赞真心不容易，”姜祈乐得眼睛眯了起来，把凉拌海带丝端上桌，道：“你今天有没有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