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施食。”陆非因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七月十五——”姜祈恍然道：“就是今晚吗？你准备怎么施食？”
　　“炉子里点上烟药，抬到外面燃一晚上，”陆非因道：“就行了。”
　　“这么简单？”姜祈不信道：“我看电视上那些和尚、道士超度亡灵，可是有很多仪式的。”
　　“不用什么仪轨，发心最重要。”陆非因道：“仪轨大多时候是为了防止某些恶鬼为厉。有些人发心不诚，身无半点功德偏偏又持诵无上妙法，就好比顽童抱着一大块黄金进入闹市中，由不得别人哄抢。”
　　“还有这样的事儿，”姜祈忍不住道：“那你的施食会不会引来恶鬼为厉呢？”
　　没等陆非因说话，姜祈自己先找到安慰的理由了：“你本事那么大，以前也弄过这什么施食，要是有问题的话，你也活不到现在了是吧？”
　　陆非因好笑地看着他，姜祈仍然自顾自地问道：“都说中元节晚上百鬼夜行，你说我能看到吗？”
　　“百鬼夜行，”陆非因筷子一顿，道：“其实从昨晚凌晨开始，百鬼已经行走人间了，各寻各的冤亲债主，你只是看不到罢了。”

　　“你是说，”姜祈惊讶道：“大白天的，他们也能出现？”
　　“此为鬼节，这一天里，百鬼行走阴阳，并无妨碍。”陆非因道：“不过晚上会聚集地更多，所以施食一般都在晚上。”
　　“晚上要我帮忙没问题，”姜祈道：“不过你现在要帮我一个忙。”
　　“电饭煲坏了，还有蒸蛋器也时灵时不灵的，我打算吃完早饭之后就拿去修的，”姜祈道：“维修电器的地方离得有点远，你得帮我拎东西。”
　　“还有，这电饭煲用的时间也长了，要是修起来费劲，我想干脆就换一个新的，”姜祈道：“再看吧，要是那维修工说不能用了，咱们就去超市里买一个新的——顺便把菜也买了。”
　　两人各抱了一个电器出门了，上了公交车坐了七八站才到了站点，下来还走了好长时间。
　　日期：2016-04-15 14:39:00
　　“就这一点不好，五金店、维修店离得太远，”姜祈抱怨道：“学校里不许乱用电器，查的还挺严，害得原先周边的几个维修店都搬离了。”
　　所幸这维修店旁边有一家大型超市，姜祈一看修理还需要一些时间，干脆拉着陆非因进超市把蔬菜和生活用品买了——然后再回到修理店里，此时两个电器已经修好了。
　　姜祈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便道：“要不然就将就一下，在这里找个饭馆解决午饭行不行？回去估计都一点多了，再生火做饭不知道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了。”
　　陆非因没有异议，两人便在不远处挑了个还算干净的面馆进去吃饭了。
　　“好久没吃面了，”姜祈一看是陕西人开的面馆，不由高兴道：“陕西臊子面最正宗，来一碗。你要什么自己点啊。”
　　“浆水面，”陆非因道：“吃这个败火。”
　　开面馆的是一对老夫妻，年纪约摸有六十岁了，老婆子在厨房里擀面，就由老头子在外面招呼客人。
　　姜祈一听他的口音，就知道确实是陕西人，大学的时候班上就有几个陕西人，过节的时候总是爱吼几嗓子秦腔——说是家乡的男女老少都会唱。
　　姜祈还想和他聊几句，可惜这老头子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招待客人不是很热心，给两人倒了两碗面汤就提着壶走了，把姜祈看得莫名其妙。
　　不过姜祈也没怎么在意，他看厨房里只有一个老婆子忙着下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就拿出小票来看今天都买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这面馆里又来了个人，此人衣冠革履的，胳膊还夹着公文包，一手推门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让姜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纯粹是因为这个人虽然面貌平平，但是声音却特别流畅，娓娓动听，说话也很有层次。
　　这人进来找了西北角一个位置坐了，打完电话后要了一碗牛肉面。
　　姜祈吃着热腾腾的面的时候，小店里又迎来了第三位客人——是一个衣着脏兮兮的农民工，脸上皱纹横生，眼下一片乌青，很是疲惫的样子。
　　此人进来的时候，姜祈身边的陆非因就皱起了眉头，手中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换个地方吧。”陆非因道。
　　姜祈心里不太舒服，他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又顾忌声音大了，便小声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人——人家虽然是打工的，可是花钱吃饭是天经地义，坐在那里又没有碍着你，你何必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这样瞧不起人呢！”
　　面对姜祈的指责，陆非因并没有解释什么，还是收拾了东西出了店门等他。
　　姜祈一顿饭吃得郁闷，看着碗底没剩多少了，便把筷子一放，也匆匆出了店门，准备揪住陆非因好好说道说道，一定把他说得知道自己错了才行。

　　“我不是瞧不起人，”陆非因边走边道，“我是为你好，这个面馆里，妨碍还真不小。”
　　“你什么意思？”姜祈问道。
　　“开面馆的这对老夫妻，他们之所以无心招待客人，是因为他们的独生子死了，而且应该是新丧，”陆非因道：“半年之内吧。他们之所以热孝里还在迎客，无非是生计所迫，这小店恐怕也是租来的——你看今天中元节，他们本来不想开门的，想着给他们儿子焚化纸钱，可惜一日不开张一日就不能糊口，所以只能继续招待客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姜祈忍不住道：“快告诉我。”
　　“因为那老爷子背后就站着他儿子的鬼魂啊，”陆非因道：“那鬼看到这对老夫妻忙来忙去伺候客人，脸上露出愁苦悲伤的神色，而他的魂魄尚有一丝生人的气息，应该是新丧未久，就不知道是地府开了门才出来探望父母的，还是一直留恋在父母身边不肯归去。”
　　“如果真的有鬼，这鬼对我也没有妨碍，”姜祈怅然道：“百善孝为先，像这样的鬼，又有什么可以让人畏惧的？”
　　“我还没说完。”陆非因顿了顿，道：“除我们之外，这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记得吗——就是西北角打电话的那个人。”

　　“他怎么了？”姜祈道：“难道他身后也有鬼？”
　　日期：2016-04-15 17:38:00
　　“没错。”陆非因道：“这个人，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律师，而且是个业内成绩不错、很有名声的律师。”
　　“有可能，”姜祈道：“他说话很动听。”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陆非因道：“他身后的鬼，数量还不少，约摸有七八个，形容狰狞可怖，都是刑伤而死，怨气冲天——看他脸上，又没有凶暴之气，就说明他不是杀人凶手。”

　　“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这些冤魂要找他，”陆非因道：“除非是接触过刑事案件的人。”
　　“法官——这种人跟别人不一样，头上会有一把天枰，称量善恶，明辨是非，”陆非因道：“他没有。”
　　“等等——”姜祈急忙打住，道：“为什么法官头上会有这玩意？”
　　“说来有点意思，”陆非因忽然发笑，道：“因为地府冤鬼太多，阎罗判官每天忙于案牍，实在审核不过来——所以要从人间选出一些正直公平、品德高尚而且身居高位的人，让这些人帮忙打理地府刑狱，这就是人们所称的‘活判官’的由来。”